當日越國士替老農出頭,一切順利,他們分明勝券在握,眼看著就能成功懲治薛浩那個惡人,不料老農卻突然出爾反爾,於公堂之上矢口否認之前說過的話,當堂翻供,使得原本大好的局勢陡然間逝去,轉換成了於他們不利的局麵,而最終由於老農一口咬定,薛浩縱容奴仆殺人一事純屬子虛烏有,這狀告一事自然不了了之。造成老農前後轉變如此之大的唯一原因便是薛浩在老農不知情的情況之下,令手下之人拿住了老農的家人,以他們的性命相威脅,讓老農有所忌憚,不得不違背初衷,裝瘋賣傻地說假話來蒙騙越國士與主審官員。
“人善被人欺,這句話也不是全無道理的。”越無霜感慨了這麼一句,在此時倒也應景。
“可不是,人善被人欺,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年。難怪那薛浩有恃無恐?他居然為了逃避罪責,用這般卑鄙無恥的手段,做下這等惡事。看他一貫囂張跋扈的狂妄行徑,想必之前也做過不少類似的事,因此手下之人犯下殺人的滔天罪過,他也不過輕描淡寫地說了幾句不痛不癢的話便將其掩蓋了過去,想來是往常這種事做得多了,也便熟能生巧了,倒是得心應手得很。聽聽他之前說的那叫什麼話,純屬意外,分明是他手下之人逞凶殺人,卻將罪過都推到受害之人身上,說那女婿是自己不小心,才遭受了飛來橫禍,誤了他自個兒的性命。那老農莫名其妙的,沒招誰沒惹誰,老老實實地在自家的一畝三分地上耕種,卻因為薛浩這個恬不知恥的渣滓,被殘忍毆打不說,還失去了一位極好的女婿,好不容易能得償所願,好好地懲治薛浩這等仗勢欺人的惡霸,臨了又出了變故,心願終不得償,甚至搭上了自己的一條性命。老農遭受的這些痛苦悲劇,究其根本,不過是薛浩的一時興起。他看中了老農賴以為生的田地,為了一己之私,強取豪奪,老農稍加反抗,換來的是一頓拳腳相加。那女婿看不得老丈人受苦,上前製止,因不經意間傷了薛浩那小心眼的手下,無緣無故地丟了一條命。那老農有什麼錯,死了親人,何況是無辜慘死,還是為他而死,作為事情的見證者,當然要為他的至親之人討回公道,對刑部官吏的滿腔信任,換來的是極重的一頓刑罰,五十杖刑差點要了他半條老命,好容易找了個為民請命的國士替他做主,卻又遭仇人薛無恥威脅,之前所做的努力都付諸東流不說,為了替女婿討回公道的伸冤之路上所受的罪也都白受了。丫頭,你說老農這是上輩子做了什麼惡事嗎?不然這輩子怎麼會這麼不走運,無緣無故地招惹薛浩這麼個瘟神,被那薛浩害得家破人亡,有冤無處訴,有苦不能言。對了,既然薛浩抓了老農的家人,逼迫老農在公堂之上說了假話,撤銷了訴狀,也達到目的了,而老農在眾目睽睽之下承認自己瘋癲癡傻,所說的話皆是無稽之談,想來刑部衙門再不可能重新審理這樁案件,老農已然不可能再威脅得了薛浩,那老農一家怎麼說也該是安全無虞了才對,怎的老農最後還要懸梁自盡呢?到底是因為什麼,讓他拋妻棄子,留下一家子老老小小,狠下心結束自己的性命呢?”白望淵一想到似老農這般良善之人竟遭此厄運,便氣憤地難以自抑,需喘著粗氣來平息心中的怒火,感歎命運的不公,為老農感到可惜的同時,也對他的死覺得迷惑不解。
“原是一出為人所津津樂道的狀告薛大惡人的精彩戲碼,卻出人意料地變成一出鬧劇,圍觀百姓議論紛紛,當著老農的麵對他指指點點,對他的看法也是褒貶不一,可老農這個當事者卻全然不在乎旁人的眼光,退堂之後,一句話都沒說,便匆匆離去。老農是急於去確認家中之人是否安全,待他火急火燎地趕回家中,發現至親之人皆在,而薛浩的手下早已離去。想來薛浩的爪牙是知道了公堂之上所發生的事,諸事皆定,已然沒了轉圜的餘地,他們覺著多留無益,也便撤離了老農的家。見親人安全無虞,老農一路懸著的心總算得以放下,可他沒從失敗的狀告中緩過神來,從裏屋傳來一聲驚叫,再次將老農還未安放妥帖的心提了起來。老農的大女兒死了,用她丈夫送她的那根發簪插進了胸口,沒留下一句話,慘白著臉,就那麼睜著一雙烏黑的眼睛看著老農,臨死都沒能閉上。大女兒早在老農回來之前便已決心赴死,等老農發現她時,汩汩的鮮血從發簪中仍在不斷地湧出,那血已然染紅了她胸前的衣衫,浸濕了身下的床單,怎麼止也止不住,老農的大女兒整個人都像是從血裏撈出來一樣,濃濃的血腥味兒充斥了整個屋子。流了滿滿一床的血,大女兒沒能撐多久,一會兒便在老農懷中斷了氣,香消玉殞了。那大女兒也是硬氣之人,錐心之痛,痛徹心扉,豈是常人所能忍受,她一個柔弱女子卻直到死都沒吭一聲,一句疼都沒喊,足見她死誌之堅。短短不過數日,女婿無辜慘死,卻伸冤無門,女兒以那樣決然的方式毅然自盡,接二連三的打擊,使得難過半百的老農,身心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打擊,而薛浩的手下臨走之前留下的一句話,成了壓垮老農的最後一根稻草,令心如死灰的老農選擇自縊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