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帝都,驕陽似火,地上都是滾燙的,而酷暑下,宮殿內倒是十分清涼,禦賜的冰塊是用來放在殿中降暑的,在夏日,大塊的冰塊十分難得,在整個皇宮隻有皇帝和最受寵的麗妃能夠享用,饒是如此涼爽,宮殿的主人還是斜倚在榻上,支著頭小憩,讓兩個宮女一左一右打著扇,而殿外,則跪著一個嬌弱的身影,在烈日下曬得搖搖欲墜,仿佛下一秒就會暈倒。
麗妃睜開眼:“去告訴嫻妃,半個時辰已過,她可以走了。”
“是,娘娘。”右邊打扇的宮女名叫鶯兒,長得十分機靈,嘴皮子也甜,在麗妃處頗為受寵,她笑嘻嘻問道:“平日娘娘罰跪,沒有兩個時辰不讓起來,怎的今日半個時辰就讓嫻妃起來了?”
麗妃哼了一聲:“今時不同往日,她懷著皇上身孕,本宮自然不敢像以前那樣折騰她,萬一要是傷及龍子,這罪名本宮可不敢擔當。”
鶯兒疑惑道:“既然如此,娘娘為何今日又讓她跪呢?”
“蠢貨。”麗妃白了鶯兒一眼:“昨日太醫說她有孕,瞧皇上那歡喜勁,如果今日不給她個下馬威,她還以為腹中有孕就可以在宮中為所欲為了,本宮就是要讓宮裏人都看看,就算有孕,這宮中還是本宮說了算。”
鶯兒恍然大悟:“娘娘如此聰明,豈是我們這些愚笨的奴才可以輕易揣摩的。”
麗妃對鶯兒的馬屁很是受用,她笑道:“本宮榮寵三年不衰,位列後宮之首,靠的可不僅僅是這張臉。”
鶯兒內心悄悄嘀咕,若論容貌,麗妃雖然豔麗雍容,但哪及得上嫻妃一分一毫,若不是因為嫻妃容貌,當初皇帝也不會在一見驚豔之下,殺盡前朝皇子公主,卻獨獨留下她。
雖然心中是這樣想,但嘴上鶯兒仍然奉承著:“娘娘說的是。娘娘國色天香,又冰雪聰明,皇上自然愛不釋手。那嫻妃的孩子,讓她生下來嗎?”
皇帝三年無子,全是因為後宮嬪妃一旦有身孕,太醫會首先報告麗妃,麗妃再強行灌下墮胎藥,這件事皇帝一直被瞞在鼓裏,因為大楚沿用前朝規定,太子立長不立賢,這也是為了防止皇子爭鬥,麗妃為了生下長子,自然要防止嬪妃有孕,而那些嬪妃懼怕麗妃權勢,也無一人向皇上稟報。
但昨日嫻妃有孕,麗妃先是大怒,但後來竟讓人稟報皇帝,三年無子的皇帝自然大喜過望,而麗妃的舉動,也讓鶯兒百思不得其解。
麗妃閉上眼,慢慢道:“當然讓她生,至少在她孩子方麵,本宮不會做任何手腳,其他嬪妃若妒忌暗害,這也不關本宮的事。皇上三年無子,遲早有一天會懷疑本宮,但是嫻妃有孕,本宮及時稟報皇上,皇上那,自然不會懷疑本宮,若這時有人出來做替死鬼才好呢。”
“可是,嫻妃若生下男嬰,那就是太子了……”
“她的孩子能成太子?”麗妃尖銳一笑:“前朝公主的兒子,就算皇上要立,也要問問滿朝文武答不答應!”
鶯兒頓悟,嫻妃的兒子,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被立為太子的,自然也威脅不到麗妃的地位,而麗妃,憑著這個孩子,反而堵住了後宮的悠悠眾口,消除了皇帝的懷疑。
麗妃向窗外望去,嫻妃的丫鬟已經將她扶了起來,但跪的時間長了,走起來還是一瘸一拐的,她的背影孤清單薄,身旁僅有一個丫鬟扶著,更是顯得淒涼無助。
鶯兒輕歎,回想當初,前朝未亡時,嫻妃跟隨胤帝出遊時,身為胤帝的小女兒,她是和胤帝坐在寬闊的帝輦中,而路上官員和百姓隻能低頭跪於大路兩旁,連抬頭偷看都是逾越,那時,麗妃也是跪於路旁的人,而如今,身份反轉,人生的際遇,又有誰預料的到呢?
麗妃則看向那個一瘸一拐的背影,臉上是掩飾不住的嫌惡:“如此懦弱……”
她出生於武將世家,性情高傲堅韌,新帝起義時,她和家族一直跟隨在側,立下汗馬功勞,而嫻妃亡國之時不但沒有殉國,反而做了仇人的妃子,在麗妃看來,自然是值得唾棄的,更不用提新帝在初見時就一見驚豔封為妃子這一茬事,還好新帝隻是心血來潮,寵幸了嫻妃幾次後就慢慢淡了,也沒再多加眷顧,更對她的欺淩視若無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