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淚一滴滴掉進粥裏,即使沒有人看見,我還是習慣性的用碗沿遮住了大半張臉,無聲哽咽。
換下一身幹淨的衣服,我簡單梳洗後,這才斂著愁容往勤政殿走去。
還有許多宮人在做著清理的工作,可想而知之前那一日是多麼血腥。
汪公公也被處死,其在宮外的家產悉數充公,竟值國庫的幾分之一。他的那些義子也跟著遭了秧,但凡被揪出的必定受牽連,也不排除某一些提前得到風聲,明哲保身。
曾經莊嚴肅穆的勤政殿,如今也是風雨蕭瑟清風淒楚,連個當值的太監宮女都沒有。
我推門進去,叫道:“皇上。”
那背對著我的人轉身,道:“你來了。”
……
走出勤政殿的時候天色已很晚,我照舊拉開門,最後深深看了一眼皇上,想說什麼,終於還是沒有說得出口。
因為門口舉著宮燈,等待我的人,是尹風。
今天的他穿著一身簡單的青衣,烏發用一根極細的玉帶綁起,其餘的垂直地灑落在前胸,薄唇劍眉桃花眼。
一夜之間,他就多了分氣度與從容,少了分自在與隨意。
我們並肩走在偌大的皇宮裏,穿過九曲長廊,踩過青石地麵,走過禦花園。一路漫無邊際,自有太監小心翼翼舉著宮燈。
最後,我們在一處廊下停了下來。這裏前望是假山,後看是碧波小池,左側的花淡淡發出幽香,這小廊,正位於右邊。
站在此處,便可把山水看個通透。不失為一處看山看水的好地方。
我看著垠垠池水,到嘴的話又咽了下去。
一時相對無言。
春水也跟著哭泣起來了麼?不然何以它都無聲無息?
“你都知道了?”良久,他先開了口。
我依舊不語,隻是用手捏緊了帕子。
“小葭兒,我……”
“王爺什麼都不用說,我,明白。”
“你真的願意原諒我?真的願意?”他眼裏透出一股喜氣。
“江山社稷,孰輕孰重,楊葭自然知曉。”
說出這話的時候我心裏分外苦澀,在外人麵前我還是楊葭,永遠隻能以楊葭的身份活著。甚至很多時候,我都以為自己也就是楊葭了。隻有當麵對他的時候,我是多麼想鼓起勇氣告訴他,我不是楊葭,我叫辛晴,來自未來的二十一世紀。
我開不了口,害怕一旦說破,連現在這樣的殘局也無法再有。
“王爺隻管放心去做,我……不管怎樣,一定會站在王爺這邊。”
違心的話這麼順朗就說出了口,我是該佩服自己技藝的高超還是該怨恨上蒼無情的安排?
“小葭兒,你放心,我一定……我一定不會讓你傷心。隻要過了這段日子,我隻是替皇兄暫時料理朝政一段日子,等到皇兄重新振作,再生下幾位皇子,我們就遠走高飛,雲遊四海,做一對快活夫妻,再不問世間事,好不好?”
我向他綻放出最美的笑顏,道:“都聽你的。”
他擁我入懷,將下顎抵在我的頭上,手中越來越用力地抱緊了我。
我麵上笑著心裏已經千瘡百孔,他一定不知道,當他說出這話的時候我是多麼心痛,這是他第二次對我說這樣的話,兩次都是在不定時的場合。每一次都是對我極大的誘惑,相同的是每一次我都知道那隻是假象,是我可以暫時唬住自己的謊言。
尹風,他還不知道,他的皇兄,已經不會有再次振作的力氣和決心了。
因為,他已經失去最為重要的東西。
這個傻子,他不知道,有些話是可一不可再的麼?
我把手移向他的後頸窩,那是我以為最親密的地方。我細細摩挲著那裏的每一寸肌膚,還有一小塊凸出來的疤痕,是他那次尋找我騎馬飛奔墜下山崖被樹枝刮破的。還有這強有力的心跳,曾經為我跳動過,以後,他的世界,不再隻有我一個人。
走到門口,隱隱見到有個身影來回踱步,想也不想就知道是碧玉。我難過的心情收了一大半,他根本不知道我的心思,見我微笑也不免開心起來,道:“讓碧玉跟著你,她會保護你的安全,我還要去處理要事,事情完成後再回來。”
我鼻子一酸,吸著鼻子道:“皇上如今龍體抱恙,幾位爺也都不在了,你身為唯一的至親,自是應該胸懷天下的。快去吧,若是乏了,歇在別處也是可以的。”
他揪著我的鼻子,調、笑道:“我可不敢打翻你的醋壇子。快進去吧,都快著涼了。”
我含笑點頭,快速轉身,朝裏麵走去。
夜光下脖子上的骷髏頭閃閃發亮,我捏緊了它,不免想起會見皇上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