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從我身旁走過,完全沒有看我一眼,反而是專注地看著書架上的書籍。
他依次取出幾本抱在懷中,又從我身旁走過。
“文公子。”我不甘心地喚道。
他停下來,笑容如三月春風:“姑娘有事?”
他已經不記得我?
我強壓下心裏的失落,道:“奴婢是浣衣局的宮女任梓漁,兩年前公子曾經救過奴婢一命。”
他還是那樣笑著,道:“區區小事,姑娘不必放在心上。”
從頭到尾他甚至沒有完整地看我一眼。
橙兒知曉我的心事,勸我道:“別說你現在是一個宮女,就是大戶人家的千金,也未必能夠入得了學士府!你想想以當今皇上對文學的推崇,還有文公子的才學,將來勢必在朝廷有個一官半職,到時皇上也定是會為其賜婚的。你呀,就別想了。還是安安心心地待著,沒準下次皇上又大赦天下,你也能夠出宮與家人團聚呢!你不是還有個弟弟嗎?凡事總是要多為他想想的。”
橙兒的話在情在理,字字都啃噬著我的心口。若說還有什麼舍不得,便是我那同父同母的弟弟還在外麵受苦,分別之後我們姐弟沒有見過,也不知他是胖是搜,長高多少,又在宮外過著怎樣的日子?他是罪臣之子,想來比我還要難過吧。
夜晚我屈膝坐在床上,這樣反反複複想了許多事情,我是高攀不上這樣的人家,橙兒已經挑了好聽的話說,說的難聽點,即便我委身小妾,學士府也會不屑一顧吧!
那就人他,從我的心底裏一點一點剝離出來。
就在我以為自己快要忘記他時,他卻再次出現了。
那一日正當午時,藏經閣的主事公公病了,托我替他一會。我想閑來也是無事,也好久沒有來過這裏,不如再看看古籍,就答應了那公公。隨手翻起一本陳舊的書,慢慢看了起來。
不想越看越起勁,到後來竟舍不得放下。
“姑娘也喜歡這雜文?”
我還埋在書裏,隻簡略點頭,又繼續讀起來。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我把這本書都讀完了,這才扭了扭身子,準備放下歇息。
轉身的瞬間撞上一個人,我抬頭一看,是他!
那掩埋在心裏的情緒,啪啦啪啦被點燃了。
我知道,我再也不能裝作沒有喜歡過。
那是我那些年來最為快樂的一天,因為他跟我說了許多的話,都是有關雜文的,我看著他侃侃而談的模樣陶醉,偶爾插上一兩句自己的觀點,竟博得他的讚賞,我臉色漸漸紅起來,低下頭不敢讓他看見。
我不敢向他表白什麼,我害怕一旦捅破,我就連這樣和他說話就近看他的機會也沒有了。
以後的日子,我來藏經閣的次數多了起來,有時能夠遇到他,有時遇不到。
我很高興,他對我的稱呼終於不是“姑娘”,而是“任姑娘”。
這樣的日子一直到我十四歲,我那時已經被調出浣衣局。有一天,主事嬤嬤說皇宮裏來了位臨親王的側妃,要我們好生招呼著,我便與橙兒及幾個太監被分給了楊側妃,作為她臨時的婢女。
這是皇宮例行的聚會,我們已經遇到過許多次,所以也不是很在意。
而命運恰在此時給我開了一個天大的玩笑。
因為替楊側妃解釋一句詩詞,我居然被皇上看上並且立刻封了美人。
我感覺天旋地轉,楊側妃看著我的表情也是愣在原地。
當夜我就被皇上招幸,成了皇上的女人。
路過宮牆時,我被取了身上的衣物裹在錦被裏,由太監抬著送往皇上的宮殿。遠遠地看著他由小書童掌著燈,一步步向我這邊走來。看到我的隊伍,隻是例行地跪下,頭深深低著,看不到任何表情。
我頓時心碎了,我知道,我與他,此生無緣。
楊側妃以為我怪她,其實我不怪,我隻是惱恨自己,為何明明應該放下的,卻還要癡癡念著。想起遠在服役的弟弟被赦免了罪行,我安慰自己,一切都是值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