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的媽媽挪動著幹裂的雙唇,緩慢的向紅豔方向伸出手,她虛弱的叫著,“豔豔…”
她想握她的手,可是紅豔沒有動。
紅豔眼裏的淚珠一顆顆滾落了下來,滴在了媽媽那隻蒼老幹枯的手麵上,紅豔從沒覺得眼淚會這麼燙,滾落下來時灼傷著她的眼眶,讓她感覺刺骨的痛。
媽媽沒有握到紅豔的手,本來就黯淡萎靡的人越發遲昏暮朽了,她轉動著手,讓手麵上的淚珠滾落到掌心,然後握拳。
“豔豔,是…是媽媽對不起你,你…恨媽媽是應該的。那時我…我跟你爸爸的感情還算好,他做了大老板,一直想要個…兒子,可是你是女兒,他不喜歡,所以…所以我也不喜歡。”
“後來他在外麵玩女人,還理直氣壯的說我犯了…七出之條,生不出兒子給他續香火,我恨他,但是…更恨你。”
“那時他要跟我離婚娶那個女人,我不肯。然後他將那女人帶回家,公然過起了…一夫兩妻甚至…一夫多妻的生活,從那起,我就搞不清自己活著是幹什麼,自己想要幹什麼…”
“豔豔,這些年媽媽過的跟神經病似的,我憎恨全世界的人,更不曾有一天…愛過你,給過你母愛…所以豔豔,媽媽不敢奢求你的原諒了…恨著我吧,我不配做你的媽媽,下輩子我們也別再做母女了…”
“隻是我那時不覺得愛你,但是自從被你爸拋棄,從那個漩渦裏抽身出來時,我…我能想念的,唯一想念的,也隻有豔豔你了。”
“我讓你舅舅打聽過你的消息,舅舅說你…出國了。我不知道你為什麼出國,一個孤身的女孩子去陌生的國家有什麼好,語言不通,飲食不習慣,而且你大學畢業了,該談男朋友找婆家了…”
“我記得那時你跟…餘少好,你爸將你賣給老頭時餘少還出手教訓了你爸,我就讓舅舅打探餘少的消息,可是舅舅說…餘少和周靜如訂婚了。”
此時媽媽的語氣更像是聊天,像一個母親向自己的女兒訴說這些年思念和擔憂,媽媽說出“周靜如”的名字很清晰,像在心裏將這個名字默念了很多遍。
“媽媽知道你一定是受了情傷逃出國的,媽媽曾經看過你看餘少的眼神,媽媽知道你很喜歡他。媽媽好自責,也隻有那時起媽媽才發覺自己有多不應該,你小時有多可憐,你心裏該多苦…”
“那時你爸喜歡帶不同的女人回家,他們毫不避諱的做事,我無意間也撞破好多次。那時你還是個喜歡亂跑的小丫頭,你的房間就連著你爸的書房,那些狐-狸精叫起來可以整夜不停,你還那麼小,你是怎麼度過的,你該認為這有多混亂有多髒,你心理落下了多少陰影和恐懼?”
“這種陰影和恐懼勢必要帶到你以後的情感生活裏,你…你和餘少…媽媽好恨,餘少那般有權有勢,爸爸媽媽不能給你做支撐做靠山,他…他欺負了你,你也隻能一個人選擇遠離他鄉…”
所謂母女連心,這種血濃於水的親情是任何因素都幹擾不了的,雖然紅豔媽媽這份母愛來的太遲了,但她終究比世上任何一個人都懂女兒。
媽媽眼角流出淚,那淚水隨著她臉上所有皺褶流進那一道道滄桑的溝痕裏,事到如今她沒有資格說她懊悔了,痛苦了,她不能說她這雙眼睛是心疼紅豔哭瞎的,因為,她早幹嘛去了?
紅豔悲慟難忍,她捂著嘴,痛哭出了聲。
這時一條長臂摟著她的肩膀將她帶入了懷,她沒有抬眸看男人,但卻伸出一隻小手勾住他的脖子,將腦袋倚他精健的胸膛裏。
暫不論過往,此時她需要一副倚靠的肩膀。
聽著紅豔媽媽提到自己,餘柳的心髒又劃過驟痛,她媽媽在她28年的人生中從沒有給予過半分關愛,可是他在她媽媽麵前竟然也無地自容。
餘柳的聲音澀啞,他艱難的開口,“媽…”
這聲“媽”令chuang上的人一震,媽媽震驚了,不可置信了,“你…餘少?你和豔豔…”
“對的媽,我和紅豔領了結婚證,我們結婚了。”
媽媽用了很長時間才適應了這件事,她沒有和餘柳說話,而是問向紅豔,“豔豔,你結婚了,開心嗎?”
紅豔窩在餘柳懷裏,沒有回答。
媽媽笑了笑,十分感慨道,“豔豔,媽媽知道我以前沒教育過你,現在也沒資格在你麵前說些人生大道理。媽媽也不想說什麼,媽媽隻是想告訴你,人是為了自己而活,活著就是為了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