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抉擇(3)(1 / 2)

前些天連日的暴雨,已經漲滿了位於小王莊上遊的水庫。緊鄰水庫就是小王莊的尾礦壩。

早些年,小王莊就有人提出,把水庫建在和村子對衝的地方很危險,給鎮上反應過幾次。前些年,鎮上還要在村裏收公糧,收提留,工作很繁忙,鎮領導就不想管,說既然是村裏的飲水水庫,村裏就應該自己想辦法加固。

老百姓說,我們想加固,可是不懂技術,不知道該怎麼加固。鎮領導說,你不懂技術不會問懂技術的啊?這句話是一句很氣人話,而且是一句讓人無法駁回的話。這是前些年的鎮領導的領導藝術。也是因為鎮上事情實在繁雜,不得不用這樣的話搪塞老百姓。

大劉和王清華的車開到離小王莊還有三四公裏的地方的時候,就無法前進了。夜色中雖然看不大清楚,但隱約可見一片如海灘一樣的泥濘,整整齊齊地平鋪在眼前。

那種場麵用海灘比喻,或許並不是非常恰當,但是已經無法找到更合適的詞語了。小王莊已經淹沒在了瞬間崩塌的泥石流中。

如果衝向小王莊的是洪流,那些會遊泳的人,或許還能踏浪逃生,然而泥石流卻是無情的惡魔,衝擊力和殺傷力遠大於洪流的威力。

一旦被卷入,就是世界級遊泳冠絕加上世界級大力士,也無濟於事,隻能像稻草一樣,被瞬間吞沒。一個浪頭打過,往嘴裏灌一口帶著石子和泥土的漿,馬上就會停止呼吸終止生命。

房屋、樹木、圍牆,一切障礙,在泥石流麵前都如同沙土一般,經不起一個小小的衝擊。

借著汽車頭燈的光,遠遠能看見泥石流上漂浮的幾座完整的房屋。那是幸運的房子,也是最不結實,最沒有根基的房屋。泥石流將它們連根拔起,浮遊而起。

如果那房屋裏有人,而且能躲在一個比較安全的地方,那麼他們應該是幸運的。然而那樣的概率實在太渺茫了,渺茫的叫人想也不敢想那樣的事情會發生。

“現在怎麼辦?”

大劉呆呆地望著一片被泥石流覆蓋的地麵,問王清華。

沒有見到一個死人,但可以肯定,小王莊幾乎全村覆沒。這是一種看不見的絕望,這種絕望會讓人的腦子產生一片空白,沒有了哀號,沒有了恐懼,沒有了擔憂,沒有了起碼的理性。

人在這種情況下,已經不再存在對生命的憐憫和祈禱,而是對不可想象的,未知災難的恐懼。

一個好好的村莊,在毫無征兆的情況下,就這樣在地麵上消失了。大自然是如此的殘酷。然而對於大自然而言,這一次小小的泥石流又算得了什麼呢?或許這一次泥石流,連一次破傷都算不上。

人是無知的,人的無知不在於自己對世界認識的局限性,而在於對自身認識的局限性和健忘性,認為自己就是世界的主宰,就是地球的主人,可以毫不顧忌的為所欲為,地球就是自家的一畝三分地兒。然而大自然稍微發點脾氣,就會摧毀人類創造了幾千年的文明。

但是當災難過後,人們又會將那次災難徹底的忘卻,照樣我行我素。

“馬上給李市長打電話。”

能怎麼樣呢?難道用自己和大劉兩個人的四雙手去刨挖嗎?唯一的辦法就是用鏟車先把泥石流鏟開。

但是如此浩大的工作,數以億計噸的泥石流,要在被埋在下麵的人死亡之前,把他們挖出來,而且必須保證那些尚有一絲生機的人不被笨重的鏟車鏟死,鏟傷,需要多少輛鏟車,需要花費多麼大的力量啊?

這簡直是一個不可想象的工作。

二十分鍾後,鎮政府的車全部集結在那片泥潭前麵。所有的人對麵前的情景都驚呆了。

沉默,長時間的沉默,麵前的情景,在場的所有人都從未見過,誰都不知道該如何處理麵前的問題。

“裘書記,馮書記的電話打通了嗎?”蘭鎮長的雙唇顫抖著問道。

“馮書記說讓大家保持冷靜,他馬上就趕過來。”政工書記裘少華道。

“市裏有消息了嗎?”蘭鎮長繼續問。

“市工礦辦和幾個部門都沒人接電話,手機也都關機。”裘少華回答。

“沒人接電話?”蘭鎮長驚訝的幾乎叫了起來。

“是的,沒人接電話。”裘少華重複。現在這位政工書記,好像顯得比任何人都鎮定。

“那你為什麼不早說?”蘭鎮長這次真的叫囂了起來。事情太嚴重了,她已經無法控製自己的情緒。

“我剛想給你說,你就……”裘少華為自己辯解。這種情況下,裘少華還能想到為自己辯解,真的很不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