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紅菊離世的噩耗傳遍了整個Y市,遺體用專車運到省城。不過對於Y市市委市政府而言,並沒有覺得有多麼的突然。大家心中都知道這已經是遲早的事情了。王清華上任之前,傅紅菊的癌症已經到了晚期,又不肯接受化療,一直用特效藥硬撐著。
遺體就停放在Y市南郊的殯儀館,前來吊唁的人們帶著白色的喪花,對傅紅菊的遺體進行了最後的告別。王清華當然也不例外,盡管他從來都沒有見過傅紅菊,但是作為市委的主要領導,他還是給傅紅菊的家人帶去了慰問。傅紅菊的丈夫是一個中學教師,身體幹瘦如柴,戴著一副跟臉型根本不配套的黑框近視眼鏡,見了王清華也是一臉的漠然。倒是傅紅菊的女兒傅小玲拉著王清華的手說了半天的話。這個女人已經三十多歲了,長著一雙跟她母親一樣的桃花大眼睛,讓人一見就覺得非常的愛憐。她的丈夫是市城建局的副局長,分管房建工作,站在她的身後,一直低著頭,一副丫鬟像,好像在等待王清華的垂青。王清華卻始終沒有注意到這個人。
王清華是和李清華、莫傑、羅天成、唐福雲等市委主要領導一塊去的。也不知道什麼原因,大概是老年多情吧,李清華竟然落下了眼淚,不住地在眼角擦拭。據說傅紅菊是李清華一手提拔起來的,曾經做過副市長,後來為了進常委,調任宣傳部部長。牛根生作為宣傳部副部長,傅紅菊的老部下,從傅紅菊的遺體送進殯儀館就再沒有離開過,一直在忙前忙後的招呼。
除了市委主要領導之外,來的最多的恐怕就是城建局的同誌和一些開發商了。他們除了送上一個花籃之外,沒忘記張羅了一筆不費的殯葬費用。不過這些錢都是悄悄塞到傅小玲丈夫的手中的。
送別儀式舉行的隆重而不鋪張,整個靈堂的布置按照正廳級待遇安排的,這也算是Y市的最高規格的殯葬儀式了。這是王清華專門做出的指示。不管傅紅菊在Y市曾經幹過什麼,是否給Y市做過什麼貢獻,現在一切都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要讓一個人安安靜靜地離開,讓逝者慰藉,讓生者滿意。
從殯儀館出來,牛根生就一直跟在王清華的身後,大概有什麼話要說,可是因為王清華的身旁一直有人,就不敢說。王清華早就感覺出來了,隻是不願意再這種場合下生出事端,就慢了兩步,停下來問:“你有什麼事兒嗎?”
牛根生這才急忙小步往前墊了幾步,走到王清華的跟前難為情道:“王書記,剛才傅部長的丈夫給我說,看能不能請示一下您,把他副校長的待遇落實了?”牛根生說完一臉的怯意,害怕王清華當麵嗬斥,不由往後退了兩步看著王清華。見王清華半天沒有說話,就接著道:“傅部長的丈夫也很不容易,已經五十多歲了,一直是個教研室主任,教育局倒是提過幾次,後來因為傅部長生病了,就一直沒有得到落實。”
牛根生的話再明白不過了,傅紅菊的丈夫成了傅紅菊在不該生病的時候生病的陪葬品。如果傅紅菊現在還活著,還邁著鏗鏘有力的步調走在市委大院,教育局局長又不是傻蛋,不會連這點問題都要傅紅菊操心。可是傅紅菊偏偏在這個時候生病了,而且一病不起,最終走到了人生的盡頭。傅紅菊丈夫的副校長職務當然也就被教育局束之高閣了。
殘酷的現實不得不讓我們麵對世態的炎涼。本來聽了牛根生的話,王清華是有些惱火的。他想不到傅紅菊的丈夫會如此的無情無義,在自己的妻子屍骨未寒的情況下,就為自己要官,而且借助妻子的死為自己要官。可是仔細想想,也確實是這個道理。如果傅紅菊被送到墳墓中之後,誰還會關心這位鰥夫呢。他這一輩子可能都別想再得到一個副校長的待遇了。
王清華停住腳步,凝思良久,對牛根生道:“等遺體告別儀式結束之後,你去見一下程方,就說是我的意思,讓他盡快解決傅紅菊愛人的安置問題。也不要上副校長了,根據實際情況,直接給他個校長吧。”
牛根生如獲聖旨,高興的差點沒有跳起來。要知道,能為傅紅菊的丈夫在王清華麵前爭取到一個校長的職務,不僅體現了王清華對傅紅菊家人的關心,更能體現他牛根生在王清華跟前還是有幾分麵子的。
從殯儀館回來的路上,李清華就分道揚鑣回自己的家去了。李清華現在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閑人。人大主人的職務已經交給了王清華,人大代表的身份在年底也要到期了。他不再想參與官場的是是非非了。他隻想安享晚年。事實上從人大主任的位置上退下來,他就表現的非常平淡,並沒有像其他幹部一樣,一旦從領導的位置上退下來,就顯得非常的煩躁,就跟掉了魂似得,整天悶悶不樂。李清華正好相反,從人大主任的位置上退下來之後,他反倒顯得更加開朗了,跟個退休職工一樣,隻要天氣還算不錯,他就會搬一個凳子,在大街小巷轉悠,碰見下象棋的就停下來,或是在旁邊調兵遣將,或是親自上陣廝殺,很快就融入了這個城市的民眾當中。或許他壓根就覺得他本身就是一個民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