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沈菊年第一次見到睡夢中的李群。
合起的雙眼藏起了眼底的銳意與冷漠,纖細的睫毛偶爾微顫,宛若欲振翅欲飛的蝴蝶。
跟常人比起來,他的膚色略顯蒼白,鼻梁秀挺,薄唇色淡,一雙漆黑的眼細長微挑,偶爾抬眼一掃來,便讓人忍不住驚慌心跳,仿佛一根蜂針,輕輕紮了心髒一下,讓人酸麻疼痛,他又迅速抽離而去——他的目光甚少為人停駐過,見過他如何對待旁人,再想他對著自己時淡淡的暖意,沈菊年便忍不住心想,自己在他心裏,是不是與旁人不同?
但每思及此,便不敢深想,因為不應該。
他是她的師叔,而且,她已有了婚約,雖然那人如今不知身在何方。
安州事變之後,蕭娉婷出賣她之後,她心想,自己能倚靠的,隻有他了。
一個人走著,總是會有覺得累的時候,過去,她的倚靠是家人,在失去家人之後,她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家人,自己唯一的依靠。
或許她不如自己想象的堅強,她也有脆弱的時候,這個讓人望之生畏的男子,卻能讓她覺得安心。
縝密心思,玩弄人心……
祝悠說的是他嗎?
或許她也不懂他,人本來就不隻一麵,而他在她麵前隻展現出最真善無害的一麵,在朝堂之上,複又戴起另一張麵具。
那能夠看到他真善一麵的自己,是不是幸運的?
這些日子來,她仿佛回到了蕭府小院的那段時光,不知他有沒有這種感覺。
國邦初定,他每夜都要忙到很晚,書房裏的燈火總是帝都裏最後最後一盞熄滅的。天不亮,寒露深重之時,他又要匆匆出門上朝。
冬日的太陽起得特別晚,窗外仍是暗藍一片,她便隱約聽到了他出門的聲音,雖然他總是吩咐下人小心,安靜,不要吵醒她,但無論聲音如何細微,她還是會聞聲清醒過來,然後躺在床上,睜著眼睛看著房門,聽著聲音悄悄遠去,晨曦落在了窗紙上。
直到日頭西沉,才會見那一襲黑色的官袍迤邐了一地殘陽墨影歸來。
他的脊梁挺得很直,卻也掩不去一絲倦意,眉心微鎖,似乎時時都在為什麼事煩慮著,但見到她的時候,卻會藏起眼底的心事,舒展了眉眼,對她柔和微笑。
沈菊年靜靜望著他,初見時的那種心疼,又在心頭輕輕咬了一口,酸痛得愈加厲害。
但是祝悠的話卻同時閃過她的腦海,驀地讓她有些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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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早些歇息吧。”晚詩為沈菊年端上碗甜湯,見沈菊年麵有疲態,便柔聲勸了一句。
“嗯。”沈菊年笑了笑,抬頭問她:“入畫怎麼樣了?”
晚詩麵色一黯,輕輕搖了搖頭:“也就那樣吧,過幾天便好了。”
傷心過了,大哭一場,明天太陽照常升起,門前的雪染了塵埃,也會一點點消融。
“你與她姐妹一場,多開導她吧。”
說道姐妹二字,沈菊年嘴角露出一絲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