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選手的演唱時間都有了定論之後,主持人便開始逐一介紹十位專業評委,選手們也便回到後台開始做最後的準備。
所有人中最為忙亂的便要算是尹小舟了——不,準確的說,應該是為尹小舟上妝的化妝師。本來戲劇演員大多都是自己上妝,但是鑒於尹小舟隻是個三腳貓的戲劇演員,於是亞天還是給她請來了專業的戲劇化妝師。
之前為了不破壞真正上台演唱時造型的神秘感,所以尹小舟在秒數投票的時候便隻穿了普通的舞台裝,於是便隻得在這短短的時間裏裝扮好角色——
舊時戲班裏便有“早扮三光,晚扮三慌”的說法,但是情勢所迫,此刻化妝師也隻能一邊慌一邊飛快地給尹小舟迅速上妝了——隔離、拍底色、拍腮紅、定妝、塗胭脂、畫眼圈、畫眉毛、畫嘴唇、勒網子、貼片幹、梳紮、插戴頭麵、穿戲服——本來需要一個多小時的昆劇演員化妝最後隻用了不到半個小時……化妝完畢之後,剛才雙手都快飛起來的化妝師癱坐在椅子上,雙眼含淚地看著自己的大作——也就是裝扮完畢的尹小舟,嘖嘖感歎:“畫得真好!真好!真是‘一扮三像’啊!”
尹小舟忍著笑好好地謝過了化妝師,便拎著戲服下擺趕緊去了候場室,準備下一個上場。
在評委評價上一個選手的時候,尹小舟獨自站在舞台側邊的幕布之後等待。麵前是光亮的舞台,台下是坐得滿滿當當的觀眾席,在幕布後的一片昏暗之中,尹小舟內心平靜滿足——雖然冒險,雖然不知道唱了這個曲子結果會如何,但是一想到可以把自己癡迷了很久的東西分享給喜歡自己的人,她就非常開心。
尹小舟嘴角噙著笑,回想起當年第一次被昆曲迷倒的自己。當年尹小舟的父親還在世的時候,便非常喜歡戲曲,每次在家裏放的時候,小舟都會沒聽幾句便迷迷糊糊地睡著……結果後來父親走了之後,她反而在剛入大學的時候被戲曲社團的招新演出震撼到——
到現在她都忘不了舞台上那夢境一樣的一出戲——就是她今天要唱的牡丹亭中的遊園驚夢。
後來她便因為那次演出而參加了戲劇社團——有整整一年的時間,每周一三五的晚上她都會去練功房壓腿練聲,一年之後雖然其他經典曲目都還是初學者的水平,但是隻有這曲她最喜歡的皂羅袍,讓她學到惟妙惟肖,幾乎可以和社裏從小學戲的學長學姐們一拚高下,最後彙報演出的時候,社裏也第一次破例讓她這個新生上台獨唱了這折戲。
但是那之後沒多久,她便漸漸因為心緒不佳沒有再去參加戲劇社團的活動,直到後來出國,也沒能和社裏的朋友們打聲招呼。那時的自己簡直像是中了魔障,因為失去了愛人便封閉自己,最後連朋友都全不去理會。
不過,誰的過去都會有這樣不管不顧地犯傻、無法無天地任性的時候吧,在年輕的時候,有力氣失去的時候。
不過現在,她會把握住眼前的一切,絕對不會再失去珍貴的東西。
主持人介紹的聲音響起:“下麵有請9號選手——Regina,帶來昆曲——《牡丹亭》選段。”
拉上的幕布之後,尹小舟緩步走上舞台——這個舞台,就是她現在,最珍貴的東西。
燈光亮起——幕布拉開——舞台巨大的背景屏幕此時是一片朦朧明媚的花園盛景。
逼真的立體特效和暖黃色的燈光,讓所有觀眾好像可以伸手觸及到那舞台上夢境一般的畫麵——
而在那片迢迢垂柳、百花擁簇之中,亭亭靜立著一個華服的美麗女子的背影——她青藍色的水袖上繡著大朵的牡丹,烏黑色的發帚一直垂到腳踝的部位——
輕移蓮步,她轉身輕輕合上紙扇,鶯聲念白道:“春香——”
舞台側邊響起丫頭春香的配音:“小姐——”
回頭的那一瞬間,全場驚豔——
舞台上的女子,頭戴繁複的珠玉發飾,襟前是對稱的淺色雲彩花紋,氣質典雅,身段曼妙,立體的五官被胭脂柔化,顯得小巧玲瓏,黛眉桃腮,眼睛被水莎吊出丹鳳上挑的形狀,而那灰藍色的眼眸恰似盛了水一般——此刻燈光之下,側目向觀眾掃來——星辰飛霞盡在其中,奪魂攝魄一般地明亮。
真真是所謂“一扮三像”,此刻站在眾人麵前舞台中央的,好像再也不是那個違和的外籍女子,而是一個從那古老夢境裏的閨閣之中走出來的——傾國傾城的杜麗娘……
隻見她慢慢輕抬幾下水袖,露出春蔥般的纖纖指尖,輕啟櫻唇,“不到園裏,怎知春色如許——”
春香:“便是——”
幾句咿咿呀呀的悠長念白,讓之前沉浸在每個選手稀少秒數的緊張情緒之中的觀眾完全放鬆下來,漸漸進入了舞台上這個慢節奏、好風景、美嬌娘的世界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