帳內光線幽暗,門外似有人把守,偶爾會聽到腳步聲在帳外走來走去。

每天能做的便是借著送飯的人來掀起帳簾的時候看看外麵的草原,貪婪地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

應該是秋天了。

草原的氣候如烏洛的臉,變化無常,白日大帳內熱得足以招蚊蟲,夜晚卻得蓋兩床被才不覺得冷。

一日,兩日……

七天過去了,始終沒有見過烏洛。

除了送飯來的侍女,偶爾讓我出去走走,周圍寂靜無聲,除了天空幾聲蒼鷹的呼嘯,和耳邊的風聲,沒有任何的聲音。

午後,正當我盤腿在地上撫琴之際,忽聽帳外傳來一聲,“赫哲夫人。”

一個柔柔的聲音,“我來看一下那沈姑娘。”

接著帳簾被掀開,刺目的光線閃過,一個窈窕身影走了進來。

我愕然,站起,原來是那個如畫女子。

她走進來,四處打量了一下,衝我微微一笑,“沈姑娘琴音清澈,那日有幸耳聞,真乃之音。”

我俯身一拜,亦笑道,“夫人過獎了。鄉野俗人,無事彈奏一曲消遣而已。”

她繼續道,“那日別後,本想再去聽你彈曲,才知你已搬到這兒。終是耐不住,就尋了來。”說話的時候,唇角的酒窩時隱時現,煞是可愛。卻想不到如此年輕,竟是烏洛的夫人。

我隻道,“夫人厚愛。”

她說著在床邊坐了下來,“想來沈姑娘年紀與我相當,不必叫我夫人,叫我哲哲便可。”

“哲哲?”我一愣,轉而笑笑,“我家有孩兒叫秋秋。”

她亦莞爾。

卑微身有別,我自是不能直呼其名,便道,“赫哲夫人想聽什麼,我便為你彈奏。”我席地而坐,將琴端放在雙膝。

她輕輕起身,眼睛有一瞬間的凝滯,“且彈那曲《長相思》吧。那亦是我小時候最愛聽的。”

我低頭調弦的手亦是一停,琴音隨撥弦而起。

晨有行路客,

依依造門端。

人馬風塵色,

知從河塞還。

時我有同棲,

結宦遊邯鄲。

將不異客子,

分饑複共寒。

煩君尺帛書,

寸心從此殫。

遣妾長憔悴,

豈複歌笑顏。

簷隱千霜樹,

庭枯十載蘭。

經春不舉袖,

秋落寧複看。

一見願道意,

君門已九關。

虞卿棄相印,

擔簦為同歡。

閨陰欲早霜,

何事空盤桓。

一曲完畢,我抬頭望向赫哲夫人。

她不知什麼時候已坐下,隻一手握住絲絹,兩手交疊,眼睛淡淡飄向帳外。

我輕咳一聲,赫哲夫人淡淡一笑,收回眼神,美目流轉,少頃,方開口,依然是柔柔的聲音,“沈姑娘口音不似北方,可是來自大梁中原京城?”

我一驚,低頭,再抬頭便已是謙恭的微笑,“赫哲夫人可是好耳力,我母親原是京城人氏,父親早已過世,隻跟母親一起生活。在塞北生活多年,隻不知這口音居然還有京城的味道。”

她幽幽一笑,“沈姑娘琴藝想必是得令慈親傳?”

我垂眸,“母親琴藝過人,我尚不及母親十分之一,隻是,她早已過世。”

赫哲美目一張,十分吃驚,“你尚不及你母親十分之一,那你母親,豈不是…..”

我莞爾一笑,“大梁人崇尚琴音,母親琴音算不得最好,我也隻是學些皮毛而已。赫哲夫人對大梁如此熟悉,可是在大梁有親人?”

赫哲微垂眸,唇角微翹,輕輕道,“算來,我亦是半個大梁國人。”

我驚訝起身,“夫人……”我這才仔細端詳,赫哲挺直鼻梁,眉毛彎彎,眼睛不似塞外人那般眼睛深凹。

她剛張嘴,帳簾被打開,一侍女聲音急促而又小心翼翼,“啟稟夫人,王爺已過往夫人營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