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下隻覺好笑不已,倒應了那句話,自己在屋中渾然不覺,外麵卻早已是換了天。

亦有極少的嬪妃道先皇已去,長公主孤苦無依,皇上憐惜兄妹,亦在情理之中。

我讓煙翠她們一一記下這些妃嬪的名字。要在宮中立足,自然得知道哪些人是同盟,哪些人用得上,哪些人是自己的敵人——譬如皇後,太後……

晚宴時的琴藝展示,是我故意為之。

梁文敬在宮中哪怕是無意的言語已為我招來眾多的埋怨甚至怨恨。即使我不是他的嬪妃,但是後宮女人莫不以恩寵為榮,梁文敬在我宮中待的時間多了,自然她們見皇上的時間就少了,意味著在皇上前施展魅力的時間也少了,如此,怎麼能蒙皇上垂青呢?

我冷冷一笑,能將一首普通的曲子撫成那樣的,不叫苦練琴藝的妃嬪們笑掉大牙才怪。或許當天夜裏宮裏的嬪妃便多了一笑料,被皇上捧上天的長公主的琴藝那才是叫絕呢。

隻是皇兄……我心下暗歎。

呂昭儀幾個人短時間內是出不來了。皇兄一句話,讓獨占容儀宮的呂昭儀算是風頭掃進。容儀宮不僅要住進去幾個嬪妃,更要讓呂昭儀教其撫琴。且學不成,不得出。不出所料的話,沒有幾個月半年想是出不來了。

“但是,朕可以保證你不再受到傷害……”耳邊又響起梁文敬的話語。

我心下大歎,皇兄,若你知道了自己暗中與蘭貴妃方便還會不會如此說。

想起蘭貴妃,終究是造化弄人,幸好沒有出大事,落個禁足已是輕之又輕,否則蘭貴妃與康靖王不僅一世清譽毀於一旦,必連累家人。

眼前突然閃過一絲光亮,皇後,莫不是早有準備?

耳邊響起常太妃的話,太後是絕對不希望康靖王回朝的,怕的就是康靖王與蘭貴妃舊情未了,扯出陳年往事。

如此看來,怕是自康靖王入宮晚宴開始,皇後就對蘭貴妃上心了……

也怪自己大意了,隻覺亭台偏僻,深更半夜,無人往來,卻忽略了黑暗的夜裏,最是魑魅出沒之時。

皇兄將我送進寢宮便回去了,臨走,我破天荒在他唇邊印上一個纏綿的吻。讓皇兄大為驚喜。

我問喜兒,“本宮走後你在亭台外是如何當值的?”

喜兒道,“公主,奴婢借著月光,看著遠遠有人朝這邊來,奴婢當即就大聲道,‘隨公公您來了?長公主與康靖王在裏麵說話呢’,奴婢話說完沒一會,皇後的人就到了。”

我冷笑一聲,這就是了,皇後,早有準備。隻是以為本宮走了,不會回來了,斷然沒有料到我還能回來。

我長歎一聲,不免有些後怕,這宮中,稍有個不慎,將是滅頂之災。若是今晚蘭貴妃與康靖王坐實了“穢亂後宮”的罪名,牽扯的又是西南平叛有功的康靖王,皇上的親兄弟,那在朝中將引起多大的轟動,恐怕左相一黨該高興地睡不好了……

我淡淡一笑,這太後與皇後,今晚怕是睡不好了……

卻不想幾日後,年老體衰的右相突然身體有恙。梁文敬接到太醫來報,言右相怕是撐不過冬日了。梁文敬特恩準禁足的蘭貴妃回府三日省親。

蘭貴妃感激不盡,磕頭謝恩後立即出宮。

閑來無事,我便去了常太妃那裏。

先前遣煙翠給常太妃送去解咳的梨膏,回來說常太妃精神還好,大約是康靖王回來的緣故。

我走進常太妃的宮中,守門的侍女斜靠在門口,在冬日的暖陽下打著瞌睡。

煙翠上前叫醒她,“沒看見長公主來了?快去跟太妃通報一下。”

那侍女由夢中驚醒,慌忙要跑進去。

我止住她,“說不定太妃休息了呢,本宮不是外人,進去看看太妃便走。”

我走進去,偌大的廳裏並無一人。倒是錦屏後傳來常太妃的歎息聲。

我剛要出聲,卻聽見了康靖王的聲音,低沉略帶羞愧,“母妃,是兒臣大意了。”

接著是常太妃重重的歎息聲,“母妃一把老骨頭了,還能有幾天活頭。若不是皇恩浩蕩,母妃臨死都見不上你。你倒好,一回宮怎出得這事?若真有個三長兩短,你叫母妃有何顏麵去見地下的列祖列宗,有何顏麵去見你父皇?”一陣咳嗽聲傳來。

慌得康靖王連連驚叫,“母妃,母妃!”

“他現在已經不是你當年兒時的玩伴了,是當今大梁國的天子。蘭兒雖好,總歸是已經錯過,錯過了就認命了……你卻遲遲不娶,當真是還有什麼幻想不成?”

“兒臣並無幻想,但兒臣亦不想遷就。”遲遲傳來康靖王的聲音。

接著是常太妃冷靜的聲音,“右相如今病重,皇上亦恩準禁足的蘭兒出宮了。想來是不太妙。你即刻出宮,做你該做的事情。蘭兒,你亦要跟她說清楚,讓她安心做她的妃子。不要再惹出禍端……那日若不是長公主擔下此事,隻怕……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