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後半晌才道,“哀家老了,眼神也不大好使了,這下麵跪著的是誰啊?”
“母後,是長公主。”坐在太後一邊的梁文敬忙陪笑道。
“你看你,就是個急性子,哀家問你了嗎?”太後責備著梁文敬,“長個嘴巴難道不能說話嗎?”
我一聽,這太後,當著眾多王爺公主的麵如此說,定是給自己難堪了。
便愈加恭謹,再磕頭後抬頭目視太後道,“太後,是皇兒,卿卿。”
太後看著我,唇角掛著疏淡的微笑,“哦,是長公主哪,起來吧。哀家一把老骨頭了,平時難得見到長公主,如今一看,倒是愈發出挑,難怪哀家認不出來了。”
我微笑著起身,心底不禁暗讚太後,這個老狐狸,果然不是一般的厲害,先是假意認不出讓自己在眾人麵前難堪,接著又以“難得見到”四個字讓自己背定了“目無尊長,狂傲不孝”的惡名,獨獨略去了我日日去拜見,她都養病為由閉門不見的真相。
“卿卿亦是十分想念太後,隻盼太後病好後能見一麵。如今看到太後,卿卿著實為太後高興。”
聽我這樣一說,太後臉色不豫,當著眾人的麵自是不好發作,便轉頭對梁文敬淡淡道,“皇兒,這長公主,越發伶牙俐齒了……隻怕將來嫁到柔然,那柔然王子有得苦頭吃咯……”
下麵響起嗤嗤的笑聲,梁文敬隻淡淡笑了笑,“母後說得是。”
拜見完太後,晚膳便是宮內的合家歡宴,宮內所有的嬪妃都來了。除了皇後,被禁足的蘭貴妃和懷著身孕的菏貴嬪,及呂昭儀幾個人亦都來了。
除了少數一些人,其他人俱以為皇後身體有恙。知道內情的亦是閉口不提。
太後自然是對溫婉的蘭貴妃及有孕的菏貴嬪另眼看待。
賞賜的亦是不凡的送子觀音圖和一柄玉如意。
這讓在座的其他嬪妃眼熱不已。
一片喜氣洋洋中,想來自己是不受歡迎的,開宴後不久,我便悄然出來了。
大雪早已停了。屋頂、飛簷、樹上皆是一片厚厚的雪白。
宮內的石階皆已被掃清,在紗燈的映照下泛著幽幽的光澤,我早已換上宮中特有的雪天走路防滑的木屐,踏在青石階上噠噠有聲。
冬日的大梁相比較塞外,亦是冷得厲害,嗬出的白霧立時散盡。
喜兒手握紗燈在前引路,其他幾個人跟在後麵,喜兒道,“公主,回宮嗎?”
“不,自然是去看一個人——如此熱鬧的光景,一個人豈不太寂寞了?”
喜兒便不再搭話,與煙翠一人一個紗燈在前麵引路。
坤寧宮並不遠,半盞茶的功夫已到坤寧宮門外。
坤寧宮大門緊閉,宮門前兩盞水紅絹燈在風裏飄搖,暗暗的光線並沒有新年的喜氣,似乎也暗示著坤寧宮主人的不得意。
煙翠敲了幾下宮門,宮門便被打開了。見到我,幾個侍女慌忙跪下。
裏麵傳來遲疑的聲音,“是誰啊?是皇上嗎?”
我隨侍女進入坤寧宮。
坤寧宮毫無節日的喜氣,桌椅的淩亂及地上的碎瓷片顯示這裏曾是一片狼藉。
皇後良久才從錦屏後出來,想必是聽到我來,在裏麵裝扮了一番。
隻梳了尋常的發髻,鳳舞九天珠釵下的臉色格外蒼白。
見到我,嘴角含一絲冷笑,倨傲道,“長公主不在長清宮赴宴,卻到本宮這裏,想是來看本宮的笑話不成?”
我淡淡道,“皇後娘娘乃後宮之主,母儀天下,怎會說出如此不顧身份之話?”
一句話氣得皇後怒目圓睜。
“如今眾人皆在長清宮歡歌笑舞,獨皇後一人在宮中,隻臣妹覺皇後寂寞,體諒皇後,特來看望。”
皇後聽了,不怒反笑,“長公主伶牙俐齒,倒與剛入宮時的沉默寡言對比鮮明。令本宮不得不刮目相看。”
她走近桌前,坐下,冷笑道,“本宮有今天,不都是拜長公主所賜嗎?”
我走到她對麵坐下,微笑道,“皇後娘娘,宮中子嗣單薄已不是一天兩天。如今皇兄年過而立,居然宮中連個皇子亦沒有,要是這樣下去,皇後娘娘身為中宮之主,不認為大梁的江山無人繼承嗎?”
皇後臉色愈加蒼白,看著我,咬牙辯解道,“生不出皇子,是本宮無能;可是其他宮的事情,自是因為宮中風水不好。與本宮何關?這次菏貴嬪之事,亦是對本宮無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