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裏,菏嬪的眼淚已經順著腮邊流了下來,幾欲不成聲,“臣妾永遠忘不了莫美人喝下紅花湯時的絕望與憤怒,她疼地滿地翻滾,聲稱若有來世變豬變狗亦不入宮——”菏貴嬪泣不成聲。

我擔心菏貴嬪情緒不穩波及孩子,便溫言止住她,“菏貴嬪莫要傷心了,故人已去……”

菏嬪拿著錦帕擦了擦臉,漠然道,“彼時皇上不在宮中,皇後便為所欲為,若不是草菅人命,為何不等皇上回來仔細驗證?臣妾自那時起,日日噩夢……如今臣妾有孕,怎敢驚動皇後娘娘?”說著低頭又嚶嚶哭起來。

驀地,腦海中飄過常太妃的話,“皇後若是無子,這宮中誰又敢先有子”。我強壓下心裏的震驚,拉過菏嬪的手,鄭重道,“皇上必會讓菏嬪安然生下孩子。”

婢女服侍菏嬪去榻上休息。

我回到宮中,一路心情難以平複。皇後郭瑩秋竟如此明目張膽謀害龍脈,怪不得宮中子嗣如此稀少。梁文敬何等精明,怎會不知郭瑩秋的伎倆?當日郭瑩秋趁梁文敬遠赴江南趕去別院驅趕我走的時候,就已是鋒芒畢露,手段淩厲;卻不知手段毒辣至此,饒是屋內暖意融融,身上還是禁不住起了密密的涼意。

我歎口氣,雖然宮中對皇後被禁足之事諱莫如深,絕口不提,恐怕早已是司馬昭之心,人人皆知了。

而將皇後禁足,令皇後金寶交與我的手中,怕是梁文敬早已是深思熟慮了。亦恐怕是對皇後的所為容忍到極點。

我並沒有從內務府的妃嬪材檔上看到這些,隱約記得在莫美人的材檔上隻有簡短幾句話,“生於萬曆十三年,萬曆三十年入東宮,天武元年暴卒。”簡短的二十餘字,便概括了一個低等嬪妃的一生。

若不是菏嬪如此說,誰又能知道這見不得人的宮闈秘密?誰又會知道那孤苦的女子是含冤而死?

說皇宮的風水不好,或許是冤魂太多了吧。

我心下重重歎息。

自那日拂袖而去,我又忙於去看有孕的蘭貴妃、菏貴嬪,幾日下來,都沒有見到梁文敬。

這日用過晚膳,正在臨摹當朝名作,聽到煙翠回來後說連公公道梁文敬接連幾天都在禦書房看書到深夜,並不曾臨幸嬪妃。

我有些納罕。

明明每日敬事房李公公都會托著錦盒過來,我每次皆選三位,再由李公公將三位嬪妃的牌子送到梁文敬的禦書房,怎會沒有臨幸?

煙翠道,“連公公說這幾日皇上仿佛身體有恙,連上朝都似乎提不起精神。正在朝上商議與高昌的國事,似乎亦是很難辦。”

“身體有恙?”我慌忙扔下手中的筆,起身披上披風徑直往禦書房而去。

禦書房裏燭火通明,卻並沒有看到梁文敬的身影。

雕花紫檀長桌上堆放著尺厚的奏折,有幾本已拆開的折子隨意攤放在桌上,連批奏折的朱筆亦落到地上。

我走過去,彎腰拾起朱筆放進硯台,又將尺厚的折子擺齊,將已拆開的折子慢慢撫平整。

突然,一行顯眼的小字映入眼簾,“先皇之義女長公主”,我仔細看了一下,竟然是彈劾長公主的奏折,言自長公主入宮,後宮震動,中宮地位動搖,貴妃被黜,皆為長公主所為,長公主妖媚後宮,禍亂君心,致後宮無主雲雲……

我拿起這長長的奏折從頭細細看到尾,果然是好文采,心下暗讚。落款處赫然是長孫佑,眉才人的祖父,當朝正二品左仆射大員。

我看著折子笑了,消息夠快的。

眉才人侍寢不成,向自己的家人哭訴亦在情理之中。如此一來,我的罪責倒又多了一條。

看完我將折子平整理好,正準備熄了紗燈離開。抬眸處,梁文敬正站在離我兩丈遠的地方負手而立,淡淡看著我,旁邊是一臉焦急的隨公公看著我。

我心下了然,迎上去,微微一笑,“皇兄,臣妹正要離開——”

梁文敬唇角一翹,臉色淡淡,“長公主看完了麼?”

我心下微涼,仍是微笑著,“軍國大事,臣妹並不懂,隻是替皇兄整理桌子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