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細回憶著良美人往前跌倒的情形。當時眾目睽睽之下,她微提起裙裾,麵含嬌羞 ,垂眸上前,然後忽然往前跌去,分明是猝不及防……若是良美人有意為之,那分明是自尋死路;若是無意,那會是誰敢在大梁天子眼皮底下冒險做如此動作,行一石二鳥之計?
正沉吟間,遠遠看見先才遣去看菏貴嬪的喜兒匆忙跑過來,近前跪下回道,“回公主,太醫剛給菏貴嬪診過脈,菏貴嬪隻是受了些驚嚇,未傷及龍胎。”
我點點頭。
馮昭儀近前一步,看向我擔憂道,“長公主這下可以放心了。否則,若是菏貴嬪有個閃失,太後必然會怪罪長公主。”
方婕妤等人亦點頭,看著我道,“長公主為救良美人,卻擔此風險。皇上隻給長公主兩天的時間,這可如何是好?”
我淡淡道,“此遊園由本宮提議,如今菏貴嬪受驚嚇,本宮有無可推卸的責任。這良美人,就連呂昭儀亦道其腳下不長眼。本宮想知道,這良美人為何腳下不長眼?難道真的想輕生不成?”
馮昭儀點點頭,“長公主說的是,這良美人雖素日與呂昭儀走得近,且自恃家世比菏嬪高貴,平日裏沒少在眾人麵前讓菏嬪下不來台;隻是,此次確有想不通之處,無意亦好,刻意也罷,偏挑在這個時候,當著皇上與眾人的麵,即便渾身是嘴也說不清。這個良美人,即使輕生,亦不必如此,這可是禍及家人的大罪。”
“什麼輕生,又不是頭腦發熱,良美人一向聰明,最懂得審時度勢,此番怕是有人故意為之。否則,怎麼會那麼巧地利用良美人對菏嬪平日的不滿,做出此等下作事?”一貴嬪忿忿道。
“此番若不是長公主及時相救,那良美人哪有活路?想辯解亦是張不開口。皇上盛怒之下沒當場要她的命,已是莫大的恩惠。”一旁許久未言語的眉才人幽幽道。想必是自己從前因失言被貶,受教頗深。
眾嬪妃見話一點撥開,便不再言語。
沉默走出梅林,我攏緊風帽,淡淡道,“本宮乏了,各位亦請回吧。”
我沒有去惜菏宮,想必此時稍微會看風向的嬪妃俱會湧到惜菏宮去探望,何況那個九五之尊或許此時亦在。
回到棠梨宮,我脫去披風,頹然倒在榻上,突然想起什麼,叫過煙翠,“隨本宮去看看良美人。”
煙翠有些猶豫,一邊給我披上披風,一邊小心翼翼道,“公主,這皇上正在氣頭上,這時去看良美人……是不是不合適?”
我邊往外走邊道,“若是去晚了,良美人還有命沒有就不得知了。”
外麵已開始刮風,我裹緊披風,往內務府走去。
內務府的李公公見我匆匆而來,忙迎出來,“長公主這是?”
“帶本宮去見良美人。”我淡淡道。
“這……”李公公先是一驚,後堆起笑臉連連作揖,“長公主,奴才這就為難了……長公主不是不知道皇上的脾氣,此時正在氣頭上,您這一去,怕皇上對長公主……”
我打斷他,“無妨,一切自有本宮擔著。你且帶路。”
李公公隻得躬身帶路,在宮裏走了幾個來回,終於繞到一個偏僻的破敗的宮殿,四處皆是霜凍後的雜草痕跡。
推開破舊的宮門,進得裏麵,一股黴味傳來,嗆得我一陣咳嗽。
李公公一邊小心地給我引路,一邊道,“長公主千金之軀,來這阿臢之地……”
屋裏一堆茅草上,赫然是躺在那裏毫無生氣的良美人,臉歪向外麵,兩手軟軟搭在兩旁,臉如白紙,唇邊血跡猶在。
一邊的李公公大聲道,“嘿,長公主來看你了,算你造化大——”見良美人沒有反應,臉上有些掛不住,喝道,“賴在那裏等死呢!還不快起來!”
望著良美人的慘相,我心下還是一顫,止住李公公,“你先出去吧,本宮有話要問良美人。”
李公公訕訕退下。
我上前,蹲下輕輕喚道,“良美人……本宮看你來了。”
躺在那裏的良美人慢慢睜開了雙眼,一雙無神的眼睛看向我,氣若遊絲,“長公主?我一個將死的人,你來,來做什麼——”
我示意煙翠上前。
煙翠上前從後麵輕輕扶起她,又從袖子裏取出一個小瓶。
良美人唇角微翹,漠然微弱道,“長公主,這是,要賜死我嗎?”
煙翠一麵扶住她,一麵打開小瓶,清脆道,“長公主要賜死你,你還能活到現在麼?再說,長公主就是要賜死你,還用親自來一趟麼?真真不識好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