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朝內曆來的兩相之爭,梁文敬隻是笑笑,並不作任何評論。
但是,柔然王子的到來,梁文敬確實是非常重視。
兩人在密室商議些什麼,朝中則無人知曉。
想必,今晚梁文敬的話便是兩人商議的結果了。
我怔怔望著梁文敬,良久不能言。
微風透過長窗,吹得燭火忽左忽右,我走到窗前,意欲帶上窗子。
手剛撫上長窗,身後傳來梁文敬低低的聲音,“或許明後年就要開戰,柔然王爺烏洛希望在開戰前迎娶你……”
我渾身劇震,手放在長窗上,一時忘了要幹什麼。
片刻,手已被握住。掌心亦不複有之前的溫暖,有些微的涼。
梁文敬將我擁在懷裏,修長的手指輕輕劃過我的鬢發,語調微涼,“朕,從來不曾有過如此難的抉擇……卿卿,朕傾其一生除了這皇圖霸業,惟願你在朕的身邊……”
梁文敬快四更天才走,我躺在榻上,則是輾轉反側。
反複回味著梁文敬的話,尤其是那句“前朝不是那麼太平”。
梁文敬與烏洛商議之事如此秘密,必是因為前朝有不能聽得的人。那會是誰呢?右相派對柔然的到來持讚賞姿態,那必然就是左相的人了。
腦海中電光火石間,常太妃的話又響在耳邊,“通敵之罪,隻怕是脫不了幹係的……”
難道朝中真如常太妃所言,左相一黨有通敵之作為?抑或是梁文敬已發覺了什麼?
梁文敬精明過人,在朝中對左相楚淳一與右相郭濟之爭總是平衡之恰到好處。這一次與柔然聯手,想來必是深思熟慮,成竹在胸。
如果真是如此,當年母親的懸案是不是亦可以水落石出了?
這麼一想,身上頓時沁出細細密密的汗。
自宴會以來,宮裏盛傳柔然王子儀表堂堂,英挺俊朗。大梁與柔然交好,柔然王子此番重金下聘大梁,向大梁皇帝請求早日迎娶長公主,長公主擇日成親已成定局。
見過烏洛的嬪妃津津樂道,沒有見過的亦是竭盡想象描繪那凜然霸氣的異邦人。
雖說後宮嬪妃不能幹政,議論異邦男子亦是不敬,但嬪妃的好奇心還是遮不住,私下的交流亦是有的。
萬料不到後宮嬪妃消息來得如此之快,甚至連烏洛希望自己早日成親亦都有了傳聞。
彼時自己正在梳妝,當喜兒告訴完自己這些的時候,覷著自己,小心翼翼道,“公主,真的要嫁到柔然嗎?”
我望著銅鏡裏烏發如雲的女子,拿起螺子黛,輕輕描著細眉,片刻才淡淡道,“嫁到柔然有什麼不好麼?”
喜兒將一支碧色簪子插入我的發髻,一邊端詳一邊說,“奴婢覺得那柔然王子長得好看,待公主又好,公主嫁過去倒不是不好。隻是,公主真要嫁過去了,奴婢豈不是再也見不到公主了……”
我心下一熱,扶一扶頭上的釵飾,片刻道,“喜兒,本宮入宮時間雖不長,卻也經曆了不少。對這宮裏,亦是有了些許的認識。本宮在這裏,除了皇兄,別無親人。服侍本宮這麼久,你亦算是本宮的親人了。”
喜兒先是一愣,後慌忙跪下道,“長公主折煞奴婢了。奴婢心裏,早已視長公主為奴婢的再生父母了。公主大恩,奴婢此生不敢忘。”
眼前的喜兒,亦是個苦命的,年齡方才十七,入宮時間已是三年。自在棠梨宮當值,雖不如煙翠精於世故,亦是聰明伶俐,盡職盡責。
先前在菏昭儀那裏因對皇後身邊的小酉子之事閉口不提,已是大罪;後因菏昭儀誕下龍子之日受牽連,皆在我的庇護下才得以免除刑罰,自是感激不已。
宮裏的宮女許多是家境淒慘的或是家裏有變故的,尋常人家誰願將孩子送入宮中為奴。若是家裏還指望著孩子在宮中當值的那點微乎其微的例銀,可見家庭之窘迫了。
喜兒便是出生在這樣的家庭,家裏的父母病痛,早已無法勞作,喜兒下麵還有一弟一妹,尚年幼。單靠喜兒每月的那點不足一兩的例銀,無異於杯水車薪。
而長公主每月的例銀是紋銀一百五十兩,亦是相當於朝中一品大臣的月俸。我便囑咐煙翠每月從內務府領的銀子中撥出五兩給喜兒。
喜兒自是感激不盡。
“棠梨宮的每個人都沾有公主的福氣,受公主的恩澤,奴婢此生必追隨公主。”喜兒跪下鄭重道。
我眼眶一熱,俯身伸手扶起她。
“你的忠心,本宮心裏自是清楚。但凡以後本宮在,絕不會讓你們受一點委屈。”
喜兒抬頭定定望向我,眼裏已有了一片晶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