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說的是太後已於我嫁到柔然後不久薨了,臨死亦未閉上眼睛。中宮皇後郭瑩秋亦在前不久瘋病發作,自行剪了長發,清醒過後,便每日癡癡傻傻,隻雙手抱著一個孤枕輕輕拍打如在拍打一個孩子,不得已梁文敬封閉中宮,對外隻道皇後病體有恙。而協理六宮的權力便落在瑤貴妃及方昭儀等人身上。

我看完輕輕放下信件,又拆開另一封信,剛毅的字跡有些潦草,是梁文敬寫來的。

寥寥數語,大意是漠北風沙不同於大梁,自己病體剛愈,讓自己保重身體。

心裏不禁一酸,梁文敬,終究是放心不下的。

看完後,我就著燭火,點燃了兩封信。

看著淡黃色的信箋慢慢變為灰燼,隻餘幾縷青煙漸漸褪去,心裏竟是空落落的。

老態龍鍾的太後,臨死亦未閉上眼睛。我微微闔目,心裏默念著這一句,想起臨走前自己單獨走進了慈寧宮,摒退太後的侍女,在太後的榻前慢慢坐下來。

眼前的太後郭宜,躺在那裏,剛喝過藥,似要入睡。毫無昔日威嚴的作態,若不是在慈寧宮,誰能看出眼前的耄耋老人竟是當日握主後宮幾十載的太後。

或許是感到有人在,榻上的太後微微側目,氣息並不足,嗓音亦有些沙啞,“是秋兒嗎?”

我上前,輕輕掀開榻前的簾子,淡淡道,“不是,母後,是孩兒。”

榻上的人瞬間睜開了鳳目,或許許多年養成的習慣,對於任何的風吹草動都能有所警覺,一瞬間的警醒後,她又微合上眼,聲音低沉卻透著嚴厲,

“長公主,來做什麼?”

我在她的榻前坐下,微笑了一下,“自然是來看望太後。孩兒進宮後,一直不被太後所喜,孩兒亦無機會對太後盡孝道;如今孩兒要遠嫁了,特來看看太後,亦是來向太後辭行……”

太後郭宜鳳目微睜,雖是病痛折磨許久,眼裏的精光依然不減。她聽我說完,微啟唇淡淡道,“長公主不必到哀家麵前來表孝心,哀家亦無福消受長公主的孝心。長公主如今要走了,哀家倒是覺得,這宮裏,亦該太平了。哀家困了,長公主下去吧。”

任誰都能聽出太後話裏的厭惡,我垂眸輕笑一聲,再抬眸的時候已是麵上帶著謙和的笑,曼聲道,

“太後——今日孩兒特意過來,好不容易見上太後一麵,難道太後不想聽孩兒說說知心話嗎?”

榻上的太後霍然睜開雙眼,眼神直直向我射來,清冷的眸光裏,帶著慣常的冷漠,上下打量了我一下,冷冷道,“知心話?哼……”

太後鼻子裏不屑地哼了一聲,“長公主明知哀家不喜你,為何還要在哀家麵前演這麼一碼戲?”頓頓,鳳目閃出淩厲的光芒,冷然道,“演給皇上看的是嗎?”

屋子裏的沉香繚繞,與濃重的藥味混在一起,令人不舒服的感覺又上一層。

我避開太後的鋒芒,掃了一眼榻前太後慣放於手裏的佛珠。如今太後病重,一雙手已是瘦骨嶙峋,蒼白地幾乎有些透明。

“太後,都道是久病成醫。孩兒病了那麼久,最終上天眷顧孩兒,幾番死裏逃生,到底是活了下來。這一病一好之間,什麼也都看開了。倒是太後,反倒是什麼都往心裏去。依孩兒的看法,太後的病,怕是好不了了吧……”

我微笑著說完,靜靜地等待著這個曾經不可一世的女人暴跳如雷。

奇怪的是,聽了我的話,太後郭宜先是愣了一下,隨即顫顫地雙手扶榻,要從榻上坐起來。

我上前,將一個靠枕靠在她的身後。

她端坐好,使勁喘息了一會,淩厲的鳳目仔細地盯著我,似乎是在看著我,又似乎沒有看我,那眼神,似乎透過我,看到了什麼,意味深長。

我亦靜靜、坦然地看著她,直到她回過神來,咳嗽了幾聲。

“太後,可曾看出什麼了?”我伸出纖纖手指,輕輕撫一下耳邊的發髻,眸光流轉,問道。

太後一怔,眼睛驀地睜大,驚異神色一閃而過,厲聲喝問,“你到底是誰?!”

我放下手,笑了,“太後,以為我是誰?”

郭宜看著我,一時有些驚住,以錦帕掩嘴劇烈咳嗽了幾聲,再抬起頭臉上已恢複了平日的威儀,隱隱下垂的嘴角不屑地笑笑,“你的作為,倒讓哀家想起了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