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的味道並不是我喜歡的,聞著有些刺鼻,還未從這種味道中回過神來,身邊的芬姚低呼一聲,一雙眸子懼意十足。我順著她的眼神看去,原來大汗夫人對著膜拜的正是一具野狼的屍首。

殷紅的重重布幔兩邊低垂,使得中間那具立在那裏似要仰天長嘯的野狼格外醒目。這具野狼看起來有牛犢般大,通身一片漆黑,唯有前額一片雪白,血紅的眼睛仰視蒼天,立在雕花紫檀木的桌上,看起來栩栩如生。

難怪芬姚看著驚叫,我看了亦是心裏一凜。

狼係柔然族的圖騰,亦是柔然族人的象征。都說狼能通神,眼前的這隻狼,從前額上長出的白毛來看,上百歲是有了,想必是先前傳說中的狼王。或許烏洛身上佩帶的狼牙怕是也隻有眼前的狼王才有。

我站在大汗夫人的身後,被眼前這具狼王的屍首深深震撼了。

正兀自欣賞之際,大汗夫人終於跪拜完畢,緩緩起身轉過來。

相隔不過丈許,今日的她一襲絳紫色窄袖長衫,外罩煙灰色曳地軟紗,腰間束帶很好地勾勒出她的形體,烏黑的發髻隻以簡單珠釵裝飾。

她的眸子一片澄明,看向我的時候一絲精光從眼裏一閃而過。

“臣妾見過夫人。”我先行施禮,緩緩道。

“弟媳快快起身。”大汗夫人伸手扶起我,語氣和煦如三月春風。

“此番來訪,驚擾了大汗夫人,實在是臣妾之罪過……”我低低道。

“弟媳說哪兒的話,一家人說什麼驚擾。”她一麵示意我坐下,一麵道,“何況,本夫人等這一天亦是許久了……”

話題就此打開。

雙方亦不需要遮掩。

彼此亦對對方的意思已是一清二楚。

說來道去,隻是四個字而已,“各取所需”。

一番長談,更加印證了達簿幹阿茹雖是可汗大檀眾多夫人中年齡最小的,卻是穩坐大汗夫人之位,並不是偶然,這是個極出色的女子。

但另一麵,達簿幹阿茹的夫人之位坐得不是那麼穩當。雖是身居正室夫人之位,又生育了兩個王子,但是,可汗大檀的心思卻並沒有全部在她的身上。

“大汗對本夫人的榮寵,大部分是做給世人看的……”阿茹說這話的時候已是起身站於雕花長窗前,仰頭望著夜空,語調平靜。

心裏雖是驚訝於她的直白,我並未言語。

她側身凝眸於我半晌,這才淡淡一笑,語調裏掩飾不住的自嘲,“弟媳不覺得是本夫人沒有本事麼?”她轉過頭,望著夜空,許久才歎道,“本夫人與大汗相守近二十年,臨了卻是如此……”

我搖搖頭,亦起身,誠懇道,“夫人能與臣妾說這話,委實沒當臣妾是外人。向來天家榮寵,並不長久。臣妾曾是大梁的長公主,在大梁的後宮住過些日子。僅僅皇兄的在冊嬪妃,便有幾十人,而皇兄卻隻有一個。大梁講究後宮女人為皇家開枝散葉,即便是皇兄是想專寵一人,那亦是有悖於皇室規矩的。後宮女人亦是絕不敢逾矩……臣妾並不知道柔然是如何個規矩。隻是,臣妾竊以為,這君臣之下,才是夫妻。這做臣子的,莫不是以君馬首是瞻,何必計較這一時的本事呢?”

大汗夫人轉過身,若有所思。

我清楚地看到,她暗色的眸子裏閃過細碎的光芒。

她來到桌前重新坐下,這才舒口氣,微微一笑,“弟媳一番話說的是透徹,是本夫人總也想不開……”

昔日,大檀與達簿幹阿茹夫人的夫妻恩愛亦是盛傳草原上的一段佳話。所謂英雄美人,當如是。

而達簿幹阿茹年紀輕輕便成了柔然汗國最尊貴的女人,又為大檀誕下兩名王子,自是地位穩固,無可動搖。

隻是,後來……即便她不再說下去,我亦猜個明白,這英雄美人的傳說,在現實裏當不是神仙眷侶那般逍遙。所以,大檀亦有了第二個夫人,第三個、第四個……

“夫人雖不是唯一,但是是第一就好。”迎著大汗夫人的眸子,我淡淡道。

昔日的皇後郭瑩秋,惡毒地看向我,“本宮雖不是皇上的唯一,但是,本宮的位分,卻是普天之下之第一,任是誰,也搶不走……”

蘭貴妃楚如蘭,聽到她的妹妹將要嫁與康靖王,一雙剪水秋瞳滿含幽怨對我說,“臣妾雖不是康靖王的唯一,但是,臣妾隻想做康靖王眼裏的第一個……”

實際上,唯一也好,第一也罷,皆不過是世人之心理作用而已,莫不是以此為借口對自己的慰藉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