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定後,還未言語,她先是打量我一番,唏噓道,“多日不見王妃,看王妃麵色不錯,隻是身子好似不如以前,該多加保重……”
我淡淡笑笑,“多謝夫人關心。如今大汗已賓天,夫人又有身子,該是夫人多保重才是。”
達簿幹阿茹默然,兀自吃著玉碗裏的湯補,許久才抬起頭,示意侍女將碗端走,這才幽幽道,“本夫人肚子裏的孩子有三個多月了……找太醫看過,必是個男胎……”
聽到這,我亦不免同情起眼前這位柔然汗國的第一夫人,便勸道,“大汗雖是龍馭賓天,其在天之靈必會佑護於夫人腹中孩兒。夫人不必過分悲傷了,免得動了胎氣傷及孩兒。”
達簿幹阿茹夫人在榻上懶懶坐起來,眼眸掠過我,臉色雖是蒼白,仔細看卻是有著淡淡的紅潤,舉手抬足說話間倒看不出多大的喪夫悲痛。
她凝眸於我半晌,這才從榻上下來,眸子間的淩厲一閃而過,對著我道,“如今大汗已駕鶴西遊,本夫人這肚裏的孩子斷斷不能出差錯。”
緩了緩,她在我對麵坐下來,長歎一聲,“大汗如今本夫人是指不上了,剩我們孤兒寡母。這朝中兩派勢同水火,都是看著這大汗的位子卯足了勁。本夫人不得不為日後做打算……”
我點點頭,並未言語。
她神思略有些恍惚,良久才繼續道,“本夫人此生除了大汗,再無親人。王爺與王妃便是本夫人的至親了。這王宮內龍爭虎鬥,本夫人亦煩了。若是本夫人腹中孩兒一遭有什麼不測,本夫人如何對得起大汗的在天之靈?王妃曾經的喪子之痛,本夫人深深懂得。如今,本夫人在宮內勢單力薄,本夫人及這孩子便有勞王爺王妃了……”
……
亦便是最後這句話,讓我心起同情之意。這才在得知達簿幹阿茹矯詔之後以夢相托而懇求烏洛放過達簿幹阿茹及其腹中的孩子。
如今細細想來這番話,達簿幹阿茹或許已是早有所準備。
不僅長歎,自古以來,通往至高無上權力的道路上,有多少人不惜冒死一博,所謂帝王之路,不過是如此而已。
達簿幹阿茹矯詔一事,瞞不過烏洛,但能否瞞得過朝臣,讓車吉安登上大汗之位,就看其造化了。
若是真能瞞天過海,避免因王位而起內廷之爭,亦未免不是天下蒼生之福。而達簿幹阿茹作下的孽,自然由其本人來承擔,想來生下孩子後暴斃亦不是件難事。
想來這也便是烏洛聽從我的話之後做的打算吧。
如此一來,霍太醫亦不需如此遮掩。畢竟,浸淫深宮多年,達簿幹阿茹夫人的心並沒有那麼軟。大汗駕崩當日所有在其側侍候的宮女內侍等一眾皆被其以“護駕不力”為名全部處死,除了那個跑出的被活活嚇死的內侍。如此一來,恐怕蛛絲馬跡都難尋。
如此說來,烏洛留下霍太醫,莫不是想留下人證。與其說霍太醫被其藏起來,還不如說是將其軟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