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個人慢慢走在廣袤的草原上,任憑漠北的風吹過臉龐,吹得發髻兩旁的珠釵颯颯而響。
她就這樣走著,漫無目的地走著,鸞車遠遠跟著,恁是風大,侍女一眾誰也不敢上前勸其上車。
就連躲在鸞車上避風的永寧及那佳也隻敢麵麵相覷,知曉母後的脾性,誰也不敢多說半個字,唯有在車裏靜靜等著。偶爾兩個人會掀起簾子,注視著母後。
記不清母後有幾次這樣了。
每年回到漠北拜祭父王的一個多月的時間裏,母後總是每日很早便帶他們來到皇陵裏,找到父王的墓碑,用撣子輕輕撣去本已是纖塵不染的墓碑上的塵土,然後將父王生前很愛吃的幾樣小菜一一擺好;一切妥當後,她便讓他們在父王的墓碑前恭敬地跪上個把時辰。
父王薨逝的時候,他們一個不過六歲,一個才五歲。但是,父王在他們的心裏,高大的身影卻是如此地清晰,以至於當久久見不到父王兩個人纏著母後要父王的時候,母後便隻是笑笑,父王出征打仗了,不幾日便會回還。然後,母後會給他們講父王的故事。他們幼小的心裏,自己的父王便是頂天立地的大英雄。
直到後來,母後帶他們來到父王的墓碑前的時候,他們才知道,父王原來不是出征打仗去了,而是永遠地躺在這裏,再也不會醒來。
兩個人恭恭敬敬地跪著磕完頭,跪拜完畢後,母後便吩咐他們,“你們過去吧,母後要和父王單獨說會話。”
父王怎麼還能說話呢?兩個人從年幼時的不解,到後來的恍然大悟,父王母後鶼鰈情深,即使父王不在了,母後的心裏依然當父王還在。或者說,母後的心裏,父王一直不曾離去過。
可是這些,從來不曾聽母後說起過,隻是偶爾的一次,母後在身上將一件素色雲錦衣衫披在身上對著銅鏡左看右看,略有些羞澀道,“不知道你父王是不是喜歡這件?”,這時候,他們才覺得母後的心裏,父王原來是如此如此地重要。
隻是,他們眼裏,父王與母後並不像自己的大王兄車吉安與王妃長孫鷺眉王妃那般相敬如賓,亦不像汗王兄對他的寵妃那樣形影不離,自己的父王與母後之間看起來似乎平淡了許多。
自己父王的離去,並沒有看到母後有太多的悲傷,母後獨自坐在房裏整整三天,出來時,除了臉色蒼白地無一絲血色外,仍是一如既往地照顧他們的起居、督促他們好好念書;除此,並無提起父王半個字。
可是,有的時候,他們下學歸來,卻看到母後一個人獨自坐在榻前,望著榻上的並蒂蓮枕頭用手輕輕撫摸著,若有所思。這一坐、一沉思便是一兩個時辰。
母後是真的很想父王。兩個人想。
有時,他們在皇陵裏,遠遠站在墓碑的一側,看見母親麵對著墓碑靜靜坐著,偶爾亦會隨風傳來母親的低語,“永寧很上進,洛卿也很聽話……”
隻是,有一次,微風送來母後似怨還嗔的不甚清晰的話語,“你一個人住這裏獨享清靜,卻叫我夜夜去夢裏見你……”
已是懂事的兩個人,聽到這話,禁不住濕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