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八,木蘭圍場。
我和其其格一早就被眾多丫頭推醒,我睡眼惺忪地幫著給其其格打扮。穿上桃紅的新娘長袍,戴上鑲嵌滿珠寶的辮套,其其格美得眩目。我怔怔打量了她半天,覺得自己都快流口水了。
“薩仁,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你就露出這副表情。”其其格一笑,眉眼間卻有舒展不開的輕愁。“其其格,你真是人如其名,是我們蒙古草原最美麗的鮮花。”我真誠地拉著她的手,真的有些舍不得她嫁人。
“薩仁,你也是蒙古草原出名的珍珠!我這朵花已經必然要在喀爾喀凋謝了,而你,應該到屬於你的地方嶄露光芒!薩仁,答應我,要幸福!”其其格的眼圈紅了。
我感覺心裏的苦澀直湧了上來,眼眶開始濕潤。“其其格,不要這麼說,你會幸福的,你的丈夫會全心全意地愛你的!你會在喀爾喀的草原上怒放!”其其格的肩膀開始抽動,我們兩個淚眼相對。
“兩位公主,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呢!”一邊的侍女紛紛上前拉開我們,一堆開始給其其格上粉,另一堆則給我梳妝。圓圓走進帳篷,把我頭頂的頭發梳成鬆鬆的發髻,環繞著細密的辮子。餘下的頭發都編成兩根辮子垂在耳際。一條紫色寶石項鏈纏繞入發髻,垂在我的額頭,映襯著我的一身紫衣。我怔怔看著鏡中的自己,心裏竟如自己要出嫁一般驚惶、悲淒。
“喲,好漂亮啊!”其其格的母親孛爾隻斤氏走了進來,滿意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女兒。盛裝的其其格的確耀眼,讓人舍不得將眼睛挪開。孛爾隻斤氏順帶看了我一眼,眼中也有一絲讚許,“我們薩仁郡主也是明豔動人啊,其其格眼光真好,挑的喜娘都是全草原最漂亮的!”
我靜靜走到其其格身邊,握住她的手,想傳達給她些許勇氣。“皇上已經從行宮啟程了,今天的婚禮因為是在禦前,所以就簡單一些。早上喀爾喀迎親,晚上咱們科爾沁送親,宴請滿蒙貴族!”其其格的手冰冷的,身子在微微發顫。我有些擔憂地看著她,心裏卻知道她真正在意的恐怕是胤祥的注視。心裏突然盛滿對其其格的負疚感,咬牙切齒地埋怨胤祥沒事長這麼英俊幹什麼!
我握著其其格的手坐在帳篷內,心裏忐忑。“格格,來了來了!”圓圓大呼小叫地闖了進來,其其格渾身一僵,即使隔著厚厚的粉我都能看出她的蒼白。“鬧什麼!沒規矩!”我皺著眉頭嗬斥圓圓。圓圓脖子一縮,低頭站在一邊。
一陣馬蹄聲,迎親隊伍繞著我和其其格所在的帳篷三圈,門外響起祝頌人的新婚祝辭,科爾沁部族的主婚人也出麵,高唱答謝詞。人聲鼎沸,但似乎都湧到隔壁科爾沁王爺所在的帳篷,想必成袞紮布世子正在向科爾沁王爺獻哈達、敬酒。
“其其格,你放心,我們沒那麼容易放他進來!”其其格的嫂子們笑著擁在帳篷裏,拿出早已準備好的白氈。她們是“守門人”,等下要手持白氈擋在我們的帳篷麵前為難新郎,不能讓新郎這麼快見到新娘。
“來了來了!”門口的小孩子們開始通風報信。那群盛裝的貴婦人輕笑著湧出門,頓時門口響起戲謔聲和對歌聲。其其格的嫂子們要成袞紮布世子用歌聲保證永遠寵其其格、聽其其格的話。我站起身,為其其格整理了一下發髻。她低垂著頭,麵無表情,是不是這樣的表情可以被稱作認命。我心裏一陣抽痛,默默站到她的身後。
“請喜娘出來!”門口突然開始起哄。“其其格,我去去就來!”示意身邊的侍女好好照顧其其格,我一掀帳篷的門簾。
好耀眼的太陽,光線直直打到我的臉上,快讓我睜不開眼睛。等稍微適應了光線,倒吸一口涼氣,好多人啊!成袞紮布世子身後是喀爾喀的迎親者,浩浩蕩蕩地足有上百人。兩邊科爾沁的貴族、親長也是擠擠挨挨的。心裏突突一跳,右手邊的帳篷裏一片明黃,皇上和眾阿哥坐在科爾沁王的主帳內饒有興致地看著我們這鬧哄哄的。這十阿哥愛湊熱鬧,早就跑出主帳湊近看,順便朝我作了個眼色,算是打招呼。
“喜娘,你說成袞紮布世子現在能不能進去?”門口的嫂子們笑得很燦爛,成袞紮布世子的臉已經通紅,看來剛才已經被糗得夠嗆。
“哪那麼容易娶到我們全草原最美麗的鮮花啊,世子?”我輕笑道,身邊的科爾沁族人開始起哄。“那你說要怎麼樣吧!”世子朝我一笑。
我嫣然一笑,輕輕擊掌。頓時兩個侍衛抬上來一隻烤全羊。皇上覺著有趣,踱步到了近處,眾人紛紛讓出一條路。我依稀看見胤祥的笑臉,心裏一暖。微微正正心神,朗聲說,“隻有全蒙古最勇猛的壯士才能娶到我們科爾沁王爺的掌珠,草原的鮮花其其格公主!世子,您是不是應該向科爾沁的族人證明您的勇猛,讓大家可以放心地把其其格交給您啊!”身邊的科爾沁族人響起震天的附和聲,開玩笑,現在是在娘家的地頭,當然得聽我們的。成袞紮布世子饒有興味地看著我,“那要怎麼證明?”
“很簡單,請您掰斷這隻烤全羊的羊頸。像您這樣的臂力,應該不成問題吧!”我斜著眼睛打量成袞紮布世子,心裏泛起惡作劇即將得逞的爆笑。
“這個簡單!”成袞紮布一捋袖子,上前開始猛力掰著羊脖子。這成袞紮布可是受到過皇上獎賞的巴圖魯,臂力自是不在話下。但他愣是掙紅了麵孔也沒把這脖子掰斷。頓時人群裏響起一片哄笑,似乎連皇上那群人裏也響起笑聲。喀爾喀蒙古的迎親人都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完全摸不著頭腦。
我笑著看向這成袞紮布世子滿臉通紅的樣子,要不是皇上在跟前,我早大笑起來了。這喜娘的任務可就是為難新郎,讓他知道娶親沒那麼容易,要珍惜新娘。
“古怪!這羊脖子鐵做的啊?”似乎是十阿哥的聲音。
成袞紮布世子擦擦臉上的汗,眯著眼睛看向我。突然他爽朗一笑,“好了,喜娘,我認輸,告訴我怎麼才行吧!”看得出來他是個性情中人,可能無法柔腸百轉地疼惜自己的愛人,但是他應該會是個負責任的丈夫。稍微放了點心,輕輕上前,非常無賴地攤出右手。成袞紮布一愣,大笑著揮了揮手,頓時一個年輕些的喀爾喀貴族上前,作勢要給我珠寶。我搖搖頭,“珠寶我用不著!”喀爾喀的迎親人都愣住了,一時又沒了主意。
“薩仁公主,不要耍我了,說吧,您要什麼!”成袞紮布一拍胸脯,豪氣得很。
“誓言!我要你永遠愛其其格,永遠疼自己妻子的誓言!”我的臉上沒有笑容,緊緊盯著新郎的臉,想從他的眼睛裏看到真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