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無償筆直地走到離她三步遠的地方才停了下來,他伸出一直垂在身邊的右手,攤開的手掌內靜靜地躺著一條白色的絲巾,一陣強風從沙漠的遠方襲來,潔白的絲巾就這樣逃脫了他的控製,隨著輕沙飛舞而去,直至消失沙漠茫茫的盡頭。
葉如霜的思緒隨著這飄遠的絲巾一起回到了五年前……
剛踏入黑龍幫,一切對她來說都是陌生的,就連自己的親生父親也是。如果沒有娘臨終前的一番話,或許葉如霜這一輩子也不可能再去見她那個所謂的父親,亦不會進入這個黑暗的組織,亦不會雙手沾滿無數人的鮮血,亦不會認識她的惡夢——任無償。
父親得知母親的死,第二天就趕來了,略顯蒼老的臉上風塵仆仆,記憶中的父親已經很模糊,最清晰的時刻就是一家人和樂的情景。如今物是人非,一切的回憶對葉如霜來說都是一場鏡花水月,一去不複返了。
眼淚似乎已經哭幹,心裏的仇恨卻溢滿了。母親怎會死得如此不明不白?她到底去過哪裏?遇到了誰?又受什麼人暗算?
那個人會不得好死!葉如霜發誓要誓死找出那個凶手。
“你母親隻希望你過得好。”葉龍天準備打消她報仇的決心。
葉如霜隻是跪坐在母親的床前,看著母親安詳的睡顏沉默。母親這一輩子活得太累,是應該好好休息了。
“告訴我,是誰殺了我母親?”良久,葉如霜緩緩地站起身,轉身麵對葉龍天。
“告訴你,隻會讓你去送死。”他跟師妹這輩子都是為著師傅的遺訓而活著,有時他也會問自己,這樣做到底值不值得。為了使命,他失去了一個和樂的家庭,失去了深愛的妻子,而對於這個女兒,不能不說是含著深深的虧欠。曾經多少次,自己隻能躲在暗處偷偷地注意著女兒的一顰一笑,從而了解到她是一個不合群的女孩,連專屬於小孩子的天真爛漫的笑顏也過早地消失在她的臉上。
“你不說,我自己也會去查。”眉眼之間的堅定讓人不容忽視。
“難道你希望你母親走得不安心嗎?”看著固執的女兒與自己當年如出一轍,知道她做出的決定是不會改變的,不善言談的自己笨拙地不知該如何勸說。就像其他的父親一樣,雖然無法讓時間回到從前,但希望女兒的將來是幸福的,能夠遇上一個真正愛她的如意郎君,守護她,愛護她一輩子,治愈她內心的傷口,使之忘卻悲傷的過去。
“如果你這些年來都沒離開我們,或許你還有說這句話的資格。”葉如霜冷冷地說。
“你恨我是應該的。”誰能原諒?就算自己也是恨著自己的啊!
“恨?嗬嗬,為什麼要恨?你又有什麼值得我恨的?”不知不覺中,嘴裏流進了一絲苦澀,模糊的視線朦朧了父親同樣濕潤的雙眼。“連母親也沒真正恨過你。”最後一句話更像是在自言自語。淚不是早就幹涸了嗎,為什麼還是不受控製的決堤而出?而恰恰是在這個世上她最不想要示弱的人麵前,撕碎她艱難偽裝的堅強,崩潰得如此徹底。
女兒的這番話就像一把鋒利的劍直直地刺入葉龍天的心底,感覺痛得快要窒息了。每每想到那訣別的一刻,師妹的眼神是如此幽怨,如此決絕。她應該對他恨之入骨,因為那次的意外是自己也無法原諒自己的錯誤,他就像是一個千古罪人,注定要受到後人的唾罵。可師妹卻從來沒有恨過自己,寧願她是恨過自己的,才會讓她記住,即使在她心目中自己永遠是個負心的男人。
“你若真要報仇,就要經得起時間的煎熬。”這一刻起,他已決定今後要與女兒共同進退,師妹已先行一步,師傅的心願隻留下他一個人來完成了。這殺母的仇恨不是她這個年齡的女孩子應該承受的,她的一生也不能因為父親的錯而一直活在痛苦的深淵。
傷心小築坐落在一片鬱鬱蔥蔥的竹林裏,母親最喜淡竹。一日三餐也少不了食筍,也許是與竹子在一起久了,人也漸漸地疏於紅塵。
“知道你母親為何喜竹?”葉龍天跟女兒一起在後山的一塊空地上為林芝音找了安身之地,墓碑上的字是葉龍天用劍刻下的。但他或許是因為心虛,又或許是因為自責,他在墓碑上的題字是‘先母林氏之墓’,自己這一輩子也不配做他的丈夫了。
“因為竹子是不開花的,免了蜂與蝶的糾纏。”此語雙關,讓葉龍天更愧疚了幾分。這竹子確實使自己自慚形穢,不管多大的風雨,它依舊屹立不到,就如同對待愛情那麼忠貞,矢誌不渝。
三天後,葉龍天和葉如霜同時出現在黑龍幫的大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