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克達回來了?索尼半耷拉的眼皮陡然抬了起來,盯著一手提著褲子,因為屁股傷痛而站立不安的鄂爾泰。
“你從何聽來的消息?”
鄂爾泰想上前幾步再說,可看到索尼冷漠的目光又縮了回來,站在當場進退兩難,卻聽索尼冷哼了一聲。
“莫不是你記恨禮親王冷落了你,信口雌黃吧?”
聽索尼並不相信自己,鄂爾泰顧不得屁股上的棍傷,撲通一下跪在了地上,指天指地發誓。
“鄂爾泰所言句句為真,這是鄂爾泰親眼所見,所有一字半句的虛假之言,天打五雷轟!”
索尼擺擺手,“既然如此,你就下去吧。”
“下,下去?”
索尼竟然對此漠不關心,鄂爾泰吃了一驚,結結巴巴問道:“這,這就完了?”
“如何?難不成你還想對我指手畫腳嗎?”
“不敢,不敢,鄂爾泰不敢!鄂爾泰這就下去,這就下去!”
“不敢就好,下去吧,以後隻要謹言慎行,給你記下的一百一十軍棍,沒準就給你免了!”
臨最後,索尼還不忘敲打一下囂張習慣了的鄂爾泰。
不過等鄂爾泰走後,索尼便豁然起身,在帳中踱起步來,終是覺得放心不下,出了軍帳並沒有帶戈什哈,一個人往禮親王的軍帳而去。
說巧不巧,瓦克達正與代善在商議該如何應對李信指出的活路,當然也是一條兩邊都是萬丈深淵的活路,萬一有個好歹怕是跌落下去,粉身碎骨,萬劫不複,從此不得超生。
“主子不好了,索尼來了,奴才,奴才將他攔在外麵了,見是不見?”
戈什哈掀開門簾慌慌張張的進來,代善猛然斥道:“慌什麼慌,不就是索尼來了嗎?你讓他進來便是!”隨即又偏頭讓瓦克達回避。瓦克達卻道:“正好要見索尼,不如便一並見了,阿瑪下決心吧!”
“你……”代善想要質問,卻又歎了口氣,仿佛渾身的力氣都隨著這聲歎息抽離了體外,頹然坐在床榻之上,不過一夕之間卻像老了十歲一般。他知道,這是自己這四子在逼他表態。甚至,甚至是替他做了決定。因為隻要讓索尼見到瓦克達,一切都將被擺在桌麵上,要麼就當眾處置喪師的瓦克達,要麼便將其押回盛京,由多爾袞或者兩宮處置。這兩條路無論如何選擇,他都將失去在愛新覺羅家族內部,一貫居中調停的超然地位。牽扯到了自家的子侄,往後不論做任何決定,便都會在外人心裏失去了中正平和的地位。
一旦如此,他代善以及家中上下怕是便難以長久立足於朝廷之上了。那麼,剩下的隻有最後一條路,“瓦克達……”
“阿瑪,兒子在!”
“你……”
代善還想再交代幾句,可是話到了嘴邊卻不知在說些什麼,僅僅是眨眼的功夫,他這個一向優柔寡斷的四子居然像變了個人一樣。直到此時他才恍然一件事,那就是瓦克達的眼神再也不像此前一樣,淺的便好似一碟子清水,隻要隨便一瞥便能將其看個透透徹徹。而今,竟然好像深了起來,深到他代善都無法看透這漆黑一片的眸子裏究竟掩藏了一些什麼不為人知的秘密。
“去,去把索尼叫來!”代善忽然發現自己已經什麼都不必對瓦克達交代,從瓦克達回來開始,主動權不是一直就掌握在他的手裏嗎?
不過片刻功夫,索尼便翩然而至,他萬萬沒想到瓦克達居然堂而皇之的就站在代善的身邊。索尼在路上揣測了很多種可能,但卻料不到卻是這種情形。事先打好的腹稿用不上了,也隻好開誠布公。
“索尼給禮親王請安,四貝勒安好!”
索尼的態度很謙恭,禮數做的很足。代善趕緊虛扶了一把,“哎呀,索尼啊快起來,你現在已經是兩黃旗的掌旗大臣,不能再動不動就跪了!”
“禮親王言中,索尼何時何地也不敢在您麵前托大。隻是這次來,卻,卻……”
索尼話到此處突然遲疑了起來,代善焉能不知道他這是在給自己留花頭呢,便也問道:“我也不難為你,索尼啊,你這次連夜造訪怕是為了瓦克達而來吧?”
“禮親王明鑒,索尼來正是為此,無奈皇命在身不敢有分毫懈怠!”
“好,好!盡忠職守,是咱們八旗年輕一輩的楷模!”代善的語氣陡然一轉,歎了口氣:“代善老了,精氣神不濟了……”
“禮親王何出此言?”代善的話讓索尼不知如何回答,這等不按常理的話,究竟透著他的什麼意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