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萊士顫顫巍巍的起身,用一種極富感情的腔調向李信表達著自己的意見,隻是用帶有蘇格蘭口音的漢話說出來,讓米琰覺得有幾分滑稽。
“侯爵閣下,我這點病不算什麼,當初在大西洋上,海船漂了一個多月,一樣是高燒不退,最後還不是好了?我華萊士就是為大海而生,隻要在水上就死不了,如果上了岸,沒準就要去見上帝了!”
任憑李信如何勸說,華萊士仍舊固執己見,聲稱如果要將他強行抬上岸,他就立即投河。
李信搖頭苦笑,對這個人他是不願意強求了,雖然華萊士與海森堡同為西方人脾氣秉性卻截然不同,來自神聖羅馬帝國的海森堡為人刻板,又嚴格遵從紀律,哪怕紀律是他所不願樂見的。與之相反,華萊士的個性則更為散漫而自由,同時又極為精明,打個不恰當的比方,就像一條養不熟的狐狸,合則來,不合則去。
以時人的擇人標準來看,這種人三心兩意,沒有從一而終的勇氣和決心,是下下之選。但在李信看來,這確未必是壞事,隻有讓人才擁有了自主選擇的權利,他的選擇才是最為真實和可靠的。一如兩千年前的春秋戰國時代,大爭之世,沒有民族和國家的地域偏見,有識士人擇木而棲,這才成就了一段段曆史佳話。
但同時李信也十分清楚,時至今日再想追求那種人才的自有交流與楚人的刻舟求劍又有何異?別說在明朝了,隨著時間的推移,直到數百年後,民族主義發展成型,這種偏見將愈演愈烈,盡管在人們的口中將世界描述的無比美好,可掩藏在這種虛偽假象之下的卻是愈來愈深,不可彌合的深溝大壑。
說這些都太遠,對華萊士李信更多的是擔心,他手下隻有這麼一個有過遠洋航海經驗的人,如果在船上顛簸死了,讓他上哪裏去找這種人才去?那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啊。
既然固執己見的華萊士不願意下船,他就隻能將最好的郎中都請到了船上,同時為了給他進行物理性降溫,遍尋城中富紳大戶,收買窖中所存冰塊。
平蕃艦隊正兒八經的作戰艦隻不多,民船改成的運輸船卻不少,這些船裝載了三衛軍之後直接進入長江水道,馬不停蹄的趕赴太平府。而十幾艘大小作戰艦隻則轉向上元門外軍港,進行簡單的維護和物資補充,尤其是火藥與彈丸。
在江西的作戰行動中,平蕃艦隊雖然沒打什麼硬仗,但給步戰營搖旗呐喊,放空炮也消耗了為數不少的彈藥,所以進行補充是十分有必要的。因此,這些作戰艦隻則計劃於明日一早啟程,借著這個時間,李信也好從容安排應對華萊士的病情。
幾艘大帆船戰列艦的轉進過程中,李信便隨船一同趕赴上元門外軍港。監軍米琰和副總兵何斌從旁陪同,說起今日南直隸巡撫因何不見其人,李信歎了口氣,“孫部堂自打春天在長江受了傷以後,身子就一直沒好利索,病情反反複複,這幾日又嚴重的雙腿難以下地,隻能在家中臥床養病。”
聽說孫鉁也病倒了,米琰跟著李信歎息了一聲,臉上也不禁憂心忡忡。
“孫部堂的病……?”話說了一半,他不由得吞吐了起來,但表情卻分明是在問,孫部堂究竟能不能撐過這個冬天。對於三衛軍能否在江南,尤其是南直隸站住腳,孫鉁的作用不可取代,如果沒了他,其艱難簡直不可想象。
李信搖搖頭,他前世沒當過醫生,對孫鉁時好時壞的病情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但卻也揣測過,莫不是在長江上受傷某些部位因感染而遷延不愈合,也是極有可能的。對此,李信也隻能聽天由命了。
很快,船隊便一一靠向上元門外軍港,船艙內憋悶不已,李信起身來到甲板上,此時太陽已經逐漸西斜,徐徐江風拂麵而來,讓人好不愜意。不遠處的軍港碼頭上,搬運物資的民夫如螞蟻般來回忙碌。
米琰和何斌也一同跟了出來,李信扭頭看向右手邊的何斌。
“何副總兵,華萊士病重不能視事,你肩頭的膽子不輕啊!”
何斌當即表示自己責無旁貸,但他清楚,鎮虜侯絕不僅僅隻為了說一句勉力自己的話。果不其然,李信沉默了半晌又緩緩的開口了:“你說,如果浙直兩省解除海禁,全麵對海外通商,擺在麵前的困難究竟有多大?”
解除禁海,全麵通商?何斌頓感愕然,他對李信發展海軍的意圖自問也有所了解,無非是借此奪權,控製東南沿海而已。這在明朝官員來說,幾乎是用腳指頭都能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