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秋驚寒愛才之心,江淮沒死。
馮晗見恨了多年,也生活了多年的江府轟然崩塌,心情複雜得無言以喻。秋驚寒說她有個行醫的老哥哥,身邊缺藥童,問她是否可願意去淮安。她點頭了,臨行前去獄中見了江淮一麵。
昔日的愛恨情仇在時光的剝蝕中變得無足輕重,她最好的年華,最美的容顏都給了那座牢籠,久在樊籠裏,複得返自然。今後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
她眉目淺淡,如風如月:“我不再恨你了,也不希望再見到你。最初的最初,便是錯;最後的最後,相忘江湖,是解脫。餘生,你便好好贖罪吧。”
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個踮起腳尖在櫃台前抓藥的女孩,梳著長長的辮子,臉上掛著平易近人的笑容。他已經很多年沒有好好看她的眉目了,更沒有看到她如此衝淡平和的樣子,雖然她是他的妻。夫者,扶也;妻者,齊也。這麼多年,他和江家虧欠她太多,太多。
他嘴裏一片甜腥,喉頭滾動,“對不起”三個字在舌尖上繞了又繞,始終說不出口,他怕說完之後,蒼山負雪,相隔永年。
她斂衽一禮,腳步輕快地離去,不帶一絲一毫眷戀。
緩帶輕裘的秋驚寒出現在他的麵前,淡淡地道:“爺救了你的妻子,又救了你,所以你得留在軍中。‘沉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日後你便叫萬木春吧。”
他頷首作答。
軍中多了一個叫萬木春的病書生,成日埋頭造船,性子冷漠堪與莫將軍媲美,一手機關器械的絕活卻讓人歎為觀止,
新年新氣象,先是兗州太守崔昊走馬上任,帶著妻兒來渤海郡探親,這讓秋驚寒高興了好些日子。她麵上不顯,衣食住行卻處處都親自過問,這差點沒把慕大人酸死。
最氣人的莫過於與崔昊見麵時,崔昊領著十多歲的孩兒崔修遠指著慕致遠笑眯眯地道:“這是你們姑爺爺,快行禮。”
當時慕大人正在喝茶,差點嗆出了眼淚。他才二十多歲,已經成人家十幾歲孩子的姑爺爺了。
“穹蒼,那你叫聲姑父來聽聽。”慕致遠滿心以為能扳回一局。
崔昊沒叫,崔夫人一本正經地叫了,嚇得慕大人打了個哆嗦,忙擺手道:“使不得,使不得,我跟穹蒼同朝為官,同是太守,而且天地君親師,‘君’在‘親’之前,我和曠達當是平輩相交。”
崔夫人笑道:“老爺和您在官場上如何稱呼,我不管,回到淮安這聲姑父是跑不了的。顯兒若見到您,也該稱姑爺爺了。”
慕大人身子又是一抖,秋驚寒抿著嘴偷笑,摟過崔修遠逗弄。
次日清晨,慕大人攬鏡自照,自言自語:“姑爺爺?我應該還沒那麼老吧?”
床榻上的慕夫人笑得不能自已。
崔昊還帶了一個不知道是好還是壞的消息:貴妃娘娘在正月裏生出了皇長子,皇後也有了身孕。秋驚寒和慕致遠神色微變,二人想得深遠,腦中不無憂慮地浮現出“立嫡立長”四個大字。兩人年前忙於破案,倒是疏忽了京城方向的消息。
“你們不必驚訝,宮裏消息瞞得緊,大皇子快落地了才放出消息。聖上正春秋鼎盛,你們想那麼多作甚。”崔昊一向豁達。
“倒也是。”慕致遠微笑道。
“我這次回京住在顯兒府上,現在那小子可威風了。”崔昊不動聲色地轉移了話題。
“怎麼說?”秋驚寒問道。
“那小子有多摳門,你們是知道的。別看他一個小小的度支主事,誰找他拿銀子都不給,別說朝臣,就是聖命他也敢違抗。這次江南賑災,除了冀州的銀子他沒為難,其餘各州通通不給。聖上大怒,去戶部找他理論,二人算了一上午的賬,最後各州賑災的銀兩紛紛打了個對折。聖上賞了他一隻金公雞和一對金算盤,他現在每次當值都抱著那隻金光閃閃的公雞,群臣見了直繞道。”崔昊笑道。
“從鐵公雞變成金公雞,也不嫌累得慌。”秋驚寒眸中閃過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