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清泉一步步走上前,走到了那具已經漸漸冰冷的屍體之畔,俯視著那張和自己一般的容顏,良久,他蹲下,伸手,覆蓋在了對方始終張著的雙眸之上:“清和,我好像,也沒有贏”因為,我好像一點都不快樂呢,因為,我好像後悔了呢。
他說,眼中,驀然淌下了兩行熱淚,從那一年宮城破滅,從那一年親眼看著所有親人慘死,從那一年被忠心的臣子一字一頓地在腦海中烙印下複仇這兩個字開始,廖清泉已經,忘記了哭泣,是什麼樣子的滋味兒。
掌心中的眼睛,久久沒有閉闔,廖清泉眼中的淚水卻已經流盡,起身,他又成了那個微笑著殺人於無形的可怕男人,又成了那個為了報仇,可以做盡一切惡毒事情,用盡一切手段的卑鄙男人。
小小的瓷瓶被取出,斂起袖擺,廖清泉的手腕微微傾斜,然後,藥粉灑落,幾乎是在那藥粉與地上男人身體的傷口接觸的一瞬間,刺啦的聲音伴隨著一股子燒焦的惡臭襲來,廖清泉沒有掩住口鼻,他睜大著雙眼,眼睜睜看著清和的胸口,腹部,脖頸,腦袋,雙手,腰肢,還有那掛在腰間的至死都緊抓著的香囊,一切一切存在的痕跡,盡數化為烏有,他親眼看著這個和自己在這世間最親密的人,一點點,被自己消抹去了所有。
隻是一會兒的功夫,青石地磚之上,餘留下來的,也隻有一攤暗褐色的似乎是血跡的存在。
——
“唔”
床邊正靜靜地縫製著衣物的女子驀然輕哼一聲,在身邊婢女擔心地詢問聲中,望著指尖之上被針尖紮出的一點血色,卻是覺得心底莫名地煩悶痛楚,仿佛,在剛剛那個瞬間,有什麼東西,在迅速地離她遠去,仿佛,有一種牽動心腸的情感,在訴說著什麼。
“太子妃娘娘,您若是想要給太子殿下做褻衣的話,其實這些粗陋的工序盡可以吩咐奴婢們做,奴婢們保證做的合娘娘您的心意,到時候娘娘您再添加幾針,便已經是用心之極了。”
有機靈的婢女看到周素宛手指上一個個針紮的痕跡,十根漂亮的纖纖素指,都快被那一針針戳爛了,自以為了解地小聲道。
周素宛的心神不定的很,婢女的話讓她回過了神:“不用”
下意識地,攥住了那已經被縫製了一半的褻衣,那是她做給清和的,她從小懂得殺人隱匿,懂得模仿筆跡,懂得騎馬射箭,卻從來不懂得縫縫補補這些女兒家該會的本領,那荷包,便是底下的人做好了,她最後收上幾尾針便算是自己做的了,隻是,想到清和收到那個荷包時一臉的驚喜慎重,那樣子的情人,讓周素宛選擇自己全程做一件東西,為清和專門做的,想來想去,也隻有褻衣了,其他的衣物配飾,都是需要刺繡點綴的,也唯獨褻衣,純白素雅,最是講究舒適沒有一些花紋更好,她便開始悄悄地做褻衣。
底下的丫鬟婢女都以為周素宛做的褻衣是準備給秦落笙的,並且覺得她確實是用心,實則,但凡仔細丈量一下那件褻衣,便能夠察覺不同,畢竟,兩個男人的身材,還是差別很大的。
方才不知為何,心神那樣不安,整顆心,到現在,還在噗通噗通的跳,猶豫了半晌:“月荷,你們幾個先下去,好好守著,別讓人進來打擾,我有些不舒服,想自己一個人靜一靜”
那個叫月荷的婢女沒有問周素宛是否需要太醫,在周素宛下令後,帶著屋子裏其他幾個不明白狀況的婢女安靜退下。
月荷是周素宛從入了慶王府便提拔起來的婢女,也是秦落笙的人,她自然是知道周素宛和某個男人之間的秘密,也知道秦落笙聽之任之的態度,周素宛和清和之間幽會見麵,到現在為止,周素宛身邊還沒有一個伺候的婢女發現,歸根結底,還是月荷幫著掩飾的好。
周素宛的一隻手緊緊地攥住了那件完成了大半的褻衣,而另外一隻手,卻是有些哆嗦地從袖口掏出一個小巧精致的竹哨。
嗚嗚,人耳不能夠捕捉的低沉聲音,從竹哨中溢出,馬廄中有馬兒聽到,有些煩躁地站起身子,甩動馬尾,樹上的鶯兒撲簌簌飛起,嗚嗚的隻有動物能夠捕捉到的聲音,從開啟著的窗戶間傳遞,傳遞過了周素宛的院落,傳遞到了後院,傳遞過了高高的圍牆,一直,傳遞到了那寂靜無聲的青石之上,紅褐色的痕跡,靜靜地鋪陳在那石板之上,宛若一抹泣血的悲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