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動動胳膊,胳膊被什麼東西緊緊地勒著。想搖搖腦袋,提提神,聚集一下渙散的精神。腦袋木木的,也不曉得到底晃沒晃成功。退而求其次,蜷曲下腿腳吧。這還是腿麼?怎麼感覺重逾千鈞?
四周一片死寂,仿佛落針可聞。是自己的聽覺也失靈了,還是周圍本來就是悄無聲息?幼年被保姆懲罰關進黑洞洞的衣櫃地恐懼驟然回籠。“謔”的一下強睜開澀重的雙眸,驚恐的掃視四周。牆邊燭火跳動著的火紅火焰映到眼睛裏,燭火在漆黑的瞳仁裏躍動。雪洞般的屋子映著燭火,像是被染上一層橘紅。
手臂上的緊箍愈發收緊。抬眸,一張方正的,棱角分明的麵孔放大在眼前。與方正冷峻的麵孔不同的是眼睛裏的慈和。透過對方的眼瞳,看到自己眼睛裏跳動的火光。溫暖的眸光和著橘紅的火光,空氣仿佛都溫暖了起來。摟著自己的是有力的臂膀,自己靠著的是寬闊的胸膛。是警察叔叔吧,那就是安全的了。伴著精神的放鬆,疲倦席卷而來。意識漸漸飄散,眼皮慢慢沉重,最終墜入沉沉的黑甜鄉。夢裏,全是橘紅的燭光。
“蘭兒,蘭兒。。。。”陷入沉睡前,葉小蘭聽到一個陌生的男聲幾近嘶吼的叫喊著自己的名字。若不是實在太困了,葉小蘭真想對他說:別吵,你打擾我睡覺了。叫喊聲尚未落下,各種嘈雜聲又起。踢踢踏踏,乒乒乓乓,喊大夫叫先生。終於,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無妨,無妨,脈象已趨平穩,隻是體虛而已。氣息平順,目前應該是睡著了。好生將養些時日,應無大礙。。。”。專業人士給定下了主基調,非專業和業餘人士就偃旗息鼓,安靜了下來。
葉小蘭,漢族,女,十二歲。躺在醫院的太平間裏的葉小蘭,或許說是葉小蘭的肉身更貼切。冷冰冰,孤零零,真真是赤條條來去無牽掛。她有法律意義上的父母,還有個血緣意義上的母親。但是母愛,從來不會是加減法。幸福指數也從來不是必然跟親人數量成正比。肢體已經被修補完好,清洗幹淨。火化場裏沒有送行的親人。因為她的父親和生母也會在她之前或之後從同一個爐口被送去焚化。
葉小蘭的生母顧春玲,一個漂亮的女人。漂亮不是原罪,她的原罪是她的貪慕虛榮。顧春玲還是個在校大學生的時候認識了葉小蘭的生父。一個很狗血的故事就此展開。一個風度翩翩,衣冠楚楚的男人有目的地接近一個女人。那個女人毫無懸念的很快被捕獲。那個男人就是葉小蘭的生父葉昊。葉昊,高校擴招之前的大學生。畢業分配到某大型國企。屬於稀缺資源。跟古代科舉進士出爐後,爭相被朝臣擇為東床快婿一樣。廠裏的張副廠長把女兒嫁給了一表人才的葉昊。借著嶽父的光亮,葉昊很快坐到華東區銷售總經理的位置上。金錢,地位都有了。要說葉昊還有什麼不滿足的,那就是沒兒子。農村出來的葉昊,骨子裏依舊保持著根深蒂固的封建思想。葉昊盤算過了,女兒快十歲了,平常感冒咳嗽都很少,更別說殘疾了。他和老婆也都不是獨生子女,不能合法生二胎。他們夫妻倆在一個廠裏上班,超生一個也不可能。最後葉昊把主意打到代理孕母身上。
為了生個聰明,健康的兒子,葉昊留意物色合適人選。即將畢業,四處找工作的顧春玲落入葉昊的視線。漂亮的臉蛋,曲線玲瓏的身段,配著廉價的時裝。看著百貨公司櫥窗裏模特身上漂亮時髦的衣物首飾就移不開的目光。沒受過挫折,沒社會經驗,天老大自己老二,眼高手低。葉昊看到顧春玲就跟看到當年的自己一樣熟悉。顧春玲活脫脫就是參加工作以前的另一個自己。葉昊告訴自己,就她了。跟葉昊當年不同,葉昊他們那時候是千軍萬馬拚殺出來的真正的天之驕子。是金娃娃,香餑餑,畢業全部包分配的。哪像現在,就是拚爹的時代。沒有個好爹,畢業就是失業。往臉上塗抹著廉價的化妝品,看著鏡子裏青春四溢的臉龐。顧春玲知道自己的優勢就是年輕漂亮。
事業有成的成熟魅力男,出手闊綽。見識不凡,學識豐富,含蓄內斂而不張揚。跟葉昊一比,學校裏那些追求自己的男生簡直就跟沒斷奶的孩子似地了。葉昊向顧春玲傾訴沒有愛情的婚姻帶給自己的苦悶,以及醜陋粗鄙的家庭婦女怎樣的能讓人對愛情的向往幻滅。自己是如何包容妻子的,怎樣忍受妻子喋喋不休的抱怨。那些雞毛蒜皮的家庭瑣碎事務怎樣扼殺自己的抱負,阻礙自己的事業。顧春玲覺得自己得拯救這個受傷了的男人。用自己不太寬闊的胸膛包容這個男人。為了酬謝知己,葉昊給她添置了時髦的衣飾,名牌高檔化妝品,車子房子。葉昊給了顧春玲所想擁有的一切。另外還為她編織了一個灰姑娘的美夢。葉昊向顧春玲承諾:自己一定會衝破封建包辦婚姻的牢籠,跟她自由的徜徉在愛情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