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葉敬宏看食物的眼神,葉小蘭很熟悉。前世的時候,她在幼年曾被寄養在媽媽的老家。那裏在建國初期曾發生過嚴重的饑荒。她媽媽的奶奶,也就是她的太奶奶,就是那段餓死人的歲月的親曆者。雖然噩夢已經過去,大平盛世到來,可太奶奶對食物依舊有著非同尋常地執念。老人的房間,就是家裏的糧倉。不是家裏人虐待老人,是老人哪裏都不願意住,就非得住在那裏。就在糧倉裏支一塊門板,門板下麵堆著蛇皮口袋裝著的糧食。老人就在那樣逼仄簡陋的房間住著,躺在糧食上,枕著糧食,腳蹬著糧食。到後來,村裏人都把聯合收割機打下的糧食直接在地頭就賣出去。賣得的錢,再去買回現成的大米白麵。現吃現買,幹淨又方便。不像以前,想吃米麵還得先去磨房加工。怕蟲蛀黴變還得費力晾曬。家裏因為老人的堅持,一直保持著存儲糧食的習慣。直到最後,因為沒有市場,磨房紛紛關門歇業,找不到加工米麵的地方,才被迫不再儲糧。家裏人受到老人的影響,個個都異常愛惜糧食。沒法不愛惜,小表弟半塊饅頭沒吃完扔豬圈了,被太奶奶看到了,被他爹揍了個屁股開花。萬事皆有因果,不管是前世的太奶奶還是這一世的爹,他們對食物的執念自有其成因。
葉小蘭想不通的是,她所寄居的這具軀殼,潛意識裏竟然也有著對食物的異常地執念。一個不自製就會吃得飽到不敢彎腰,怕一彎腰食物會從喉嚨口溢出來。看到下人們把吃剩的食物糕點端下去,心都滴溜溜地,恨不得奪下了裝到匣子裏藏起來。葉小蘭自問自己前生可沒有這種嗜好。今生這種錦衣玉食的大宅門裏的大家小姐居然能養成這樣,不能不讓她異常詫異。摸摸這段時日以來養出點肉,但仍顯枯瘦的手指,葉小蘭陷入沉思。經過這段時日的了解,張氏為了女兒可說是費盡心機。讓葉小蘭不由得從心底願意承認那就是她的母親。母親去世前,把她的奶娘,沒有親人的劉嬤嬤放了良籍。在京郊給劉嬤嬤置了一份薄產。把名下的產業交給劉嬤嬤打理。留了三個大丫頭給女兒,身契劉嬤嬤拿著。三個大丫頭拿一等的例,隻是月錢從張氏的私產裏出。讓三個大丫頭跟從葉府的莊子裏選上來,身契歸葉家的奶娘相互製衡。財大氣粗的劉嬤嬤居中調停,對奶娘是又打又拉。這種安排,葉小蘭認為已是一個母親瀕死之時能做出的最周密地安排。即使是如此周密地安排,仍是出了意外。偏偏隻要一說及那場意外,所有人都含糊躲避。要麼就是主謀並未落網。要麼就是主謀是動不得的人。想想有這樣一條毒蛇在側,自己還不曉得是誰,無從防備。葉小蘭隻覺得如芒在背。
想到此,神情不禁有些懨懨地。葉敬宏看在眼內,隻當女兒是吃飽了犯困,愛憐地理理她的丫髻。怕她跟上次一樣剛吃飽就睡著了,積了食就不好了。找點事情做提提神才好。略一思忖,告訴女兒:“咱們去庫房看看,找找有沒有適合你用的馬鞭可好。”征詢的問句,但是語氣透著不容商量。自從來此,葉小蘭還從未聽到過她爹用這樣的語氣跟自己說話,不禁一愣。隨即瞪大了眼去看她爹。葉敬宏被看得好不尷尬,訕訕地摸著鼻子。葉小蘭想著,能讓家下人等三緘其口的莫過於爹爹或是劉嬤嬤。與其找做不了主的人詢問四處碰壁,還讓人作難,不如直接找能做主的人問個清楚。今日的收獲已經不少了。什麼事都不是一日之功,再說這事也不急在一時。想通此處,葉小蘭對爹爹的提議欣然應允。說話間,有人回稟庫房準備好了,可以過去了。
麵對著一排排,一堆堆,能讓人看到驚呆,挑到眼花的兵器,葉小蘭很沒見識地直接呆掉。下意識地托了托下巴,防止把下巴被驚掉下來。葉小蘭的舉動取悅了葉敬宏。雖然極力保持嚴肅的表情,但笑意仍從眼睛裏透出來。看著葉小蘭像歡快的小鹿一樣蹦跳著靠近那一排排的兵器,不時發出“喔”“喔”的讚歎聲。葉敬宏挑高眉頭,用他自己都未發覺地愉悅的聲音向女兒炫耀:“齊全吧,好吧。”陪在一旁的兵器庫管事詫異地看一眼老爺,像是怕被發現一樣忙又轉開視線。搖搖腦袋,暗自對自己說:“一定是我昨晚沒休息好,頭腦發昏,不然怎麼能聽出老爺的潛台詞是:快誇我吧,求表揚,求讚賞,求各種溢美之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