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晉終於敲開了的自家府門,一名頗為魁梧的仆役從門後露出頭來,滿臉的不耐煩表情。他立刻就意識到,今夜想進家門未必會一番風順了。
果不其然,那仆役沒好氣的斥道:“哪裏來的乞丐?也不看看這是誰家的宅邸?快走,別耽誤俺睡覺!”說著還長長的打了個哈切。
這讓秦晉反而有些不確定了,難道是自己走錯了門不成?還是問一問穩妥。
“敢問此處是哪家府邸?”
那仆役便像看到了天大好笑的事情一般,表情誇張的譏笑道:“真是咄咄怪事,自來敲門,卻不知是要去哪家。告訴你,這是神武軍中郎將秦將軍的府邸。趕緊閃開,別耽誤俺關門,否則將你送到官府吃板子!”
前日晚間,天子又賞賜下了婢女十人,綢緞布帛百匹,因而這仆役也得知了秦晉升官的消息。知道自家未來的主人深得皇帝恩寵,又是少年得誌,將來一定前途大好,因此一掃晦氣,揚眉吐氣,腰板也挺直了起來。
隻是眼前這來尋釁的乞丐實在令人厭煩,想趕卻無論如何都趕不走了,於是他便板起臉打算再嚇唬嚇唬這乞丐。
“再不走,俺放狗咬你,聽到沒,俺家大狗一日能吃生牛肉五十斤!”說著,他裝模做樣的上下瞅瞅秦晉,“你這身板的,也就夠吃三兩頓。”
秦晉聽後哭笑不得,想不到有朝一日自己的家仆居然也會狗仗人勢,還要放狗咬人,真他娘的不知道秦爺脾氣有多暴,便擼胳膊挽袖子,要和他理論理論。
那家仆看秦晉唬著臉,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後退去,“如何,還要打人嗎?”
秦晉擠出兩聲冷笑:“不打你,教你認識認識,我是誰!”
“不管你是誰,這裏都不是你撒野的地方。還不走嗎?俺,俺真要放狗了!”
秦晉伸手從腰間摸出了一塊牌牌,扔給那仆役,“看仔細了上麵寫的什麼!”這是做新安縣尉時的照身,上麵刻有他的籍貫姓名與官職品秩。
仆役拿著沉甸甸的銅牌裏外看了半天,還湊到嘴邊用牙咬了一下,然後又滿不在乎的扔了回來。
“別欺負俺不識字,這東西,俺不認識。快說,你是誰,來找誰,不說,不說俺就放狗了!”
秦晉算是看出來了,這廝口口聲聲說放狗,裏麵卻沒有一聲狗叫,明顯是在嚇唬人,卻也不戳破。但是,照身銅牌對不識字的仆役毫無用處,一陣抓耳撓腮也沒了辦法。
總不能說我就是秦晉,是這家的主人,空口白牙的說出來誰肯信啊?連他自己都未必信。這時,秦晉有些後悔前日晚間沒來府邸走上一圈,否則也不會鬧出如此笑話。
“秦將軍?”
身後忽然有人低低的喚了一聲。
秦晉回頭看去,卻發現是個麵目白淨,身材頎長的男子,約有三十歲上下,卻麵生的很,他確定自己從未見過此人。
中年男子見到秦晉回過頭來,一副就是你的神情,“果真是秦將軍,秦將軍的大觀兵可讓下走心潮澎湃嗬。如何到了自家府門前,還不進去?”他故意不說秦晉滿身黑灰的狼狽相,是不想讓他難堪。這一點秦晉,心知肚明。
看著秦晉既迷惑又欣喜的眼神,中年男子又恍然道:“忘了說,下走敝姓韋,住在秦將軍家對門。”
秦晉心中一動,忽然記了起來,張輔臣昨天曾和他說,宅子的對門就是韋相公家。滿朝就一個韋相公,即是韋見素。而韋見素三十歲左右的兒子,又在京中的便隻有門下給事中韋倜了。
這讓秦晉有些難堪,初次見麵這樣一幅狼狽樣子,但又不能不見禮,便拱手道:“原來是門下給事中,失敬,失敬!”
秦晉猜的沒錯,這個中年男子正是韋見素的長子韋倜。
一旁的仆役卻已經看傻了,韋倜他是認識的,每日總能看到此人出入對麵的韋相公府。此人稱呼這乞丐為秦將軍,又說到了家門為何不入,這等話字字句句聽來都如響鼓重捶……萬想不到今日竟撞鬼了,如何第一次罵人就將自家主人給罵了?
數九寒冬,顆顆汗珠已經順著他的鬢角劈裏啪啦掉落下來。
堅持了一陣終於忍不住,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抱著秦晉的腳麵就放聲大哭。
“秦將軍饒了俺吧,俺,俺生了一雙狗眼,有眼無珠……饒了俺吧,再也不敢……”
韋倜見狀,便淡然點頭,“秦將軍處置家務,下走告辭!”然後飄然而去。
秦晉心道,韋倜真是及時雨,若非此人自己說不定要與這家仆費多少唇舌,才能進得了家門。這時,院子裏的其餘仆役也聽到了外麵的動靜,趴在門邊上看熱鬧。
此時的秦晉還不知道,今日晚間一過,明日午時以後,他今日遭遇將成為城中權貴貴婦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鬆手,大街上拉拉扯扯還有體統嗎?”
那仆役卻並不鬆手,隻抓著秦晉的小腿,哭嚎不止。
秦晉想一腳踢開他,但是卻知道此人並不壞,隻是缺少管教而已,人總要給他幾次犯錯改過的機會。
“鬆開吧,饒了你!”
仆役聽說秦將軍已經饒了他,立時鬆開手抹了抹眼睛,“謝將軍饒命之恩,俺,俺永世難忘。”
秦晉苦笑,還饒命之恩,從哪裏學來的說辭,於是順著他的話道:“死罪繞過,活罪難免!”
一聽說還有活罪,仆役又要撲向秦晉的腳麵,秦晉早有準備,豈會讓他第二次得手,隻輕巧的一閃身,就讓他撲了個空一跤摔倒地上。
這幅樣子,看的秦晉有幾分不忍,一指門內的家門,“去,將他扶起來!”
教訓家仆也得關上門在家裏,豈有在大街上讓外人看笑話的?於是秦晉,又令所有人回到宅子裏,關上大門……
……
小樓上,韋娢戀戀不舍的收回了目光,紅漆木門將他的身影與自己隔了開來。
“阿妹既然看不夠,剛剛為何不親自下去,為他解圍?”
韋娢白了韋倜一眼,“若能下去,還要阿兄去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