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西樓,刁鬥聲聲,禁苑兵營一派安靜肅殺,隻有幾處窗戶透出點點燈火,鄭顯禮長坐在秦晉麵前,搖曳的燭光以及昏暗的夜色掩不住他的憂心忡忡。
他本就不讚同派那些世家子弟拚湊而成的烏合之眾處理營嘯,這些人一個個心高氣傲,動輒喊打喊殺,尤其那個旅率裴敬更是資望不足,五百人中很多人都暗暗不服氣,又怎麼可能妥善處置?
不過,秦晉似乎對他的提醒充耳不聞,仍舊低著頭筆走龍蛇的處置公文。忽然間,唰的一聲,房門被從外麵拉開,契苾賀裹著風雪闖了進來。
“有結果了!”
鄭顯禮與秦晉不約而同的抬頭望向了契苾賀,隻見他伸手撣掉了大氅上的浮雪,然後又重重的嘿了一聲。
“契苾兄弟,快別賣關子了,有何結果,快講!”
鄭顯禮早就被秦晉一副不緊不慢的模樣折磨的急不可耐,現在見到契苾賀又賣起了關子,便有幾分沉不住氣。
“中郎將果然沒看走眼,裴二郎是塊好材料,營嘯已經迎刃而解。”
“迎刃而解?”
不但是鄭顯禮,就連秦晉都稍顯意外,這才過了半日一夜不到,竟如此順利的就解決了營嘯,實在讓人好奇之心大起。
“裴敬是如何處置的?難不成一舉踏平了那些紈絝?”
其實,裴敬帶領的五百人也是京中紈絝,隻不過與神武軍那些鬧亂子的紈絝,分屬不同的圈子而已,向來今日雙方一定進行了激烈的戰鬥。
但契苾賀卻神秘的眨了眨眼睛,嗬嗬笑道:“鄭兄弟可猜錯了,裴二郎不費一兵一矢,對方已經俯首認罪!”
“這,這如何可能?”
鄭顯禮徹底糊塗了,就連他也想不到究竟有什麼辦法能夠讓這些眼高於頂,不可一世的世家紈絝們在短短的時間內俯首認罪。
契苾賀小小賣了一下關子終於侃侃道來原委。
原來,裴敬並沒有與那些人正麵衝突,而是遣了楊行本到京兆府去調閱十年間積壓下來的,關於神武軍中紈絝各直係親屬的案件卷宗。
這些卷宗原本在曆任京兆尹的有意壓製下而封存在庫房中落灰,不過楊行本的關係卻不簡單,京兆府的長官們不敢怠慢,便一一查閱,最後經抽調出了上千份相關卷宗。
裴敬見狀也不禁咋舌,想不到長安城中權貴們竟經無法無天到這般地步,隨意抽出幾張來翻看,竟無一不是強搶民財,民女,甚至還有蓄意害命的,這些雖然和那些謀反大案沒得比,但一張張看下來,的確讓人心驚不已,憤怒不已。
“這幫狗賊!”
裴敬一拳擊在案頭,惡狠狠從牙縫裏擠出了幾個字。
“裴二莫急,咱們兄弟在京兆府也有不少這樣的卷宗哩!”
聞言之後,裴敬臉色一變,便也猛的想起,他們這些年不也一樣如此欺男霸女橫行街市嗎?一時間竟不知高如何作答。楊行本不解其意,還道他心中擔憂,便神秘一笑,從懷中抽出了幾張紙來。
“莫慌,這是咱們兄弟相關的,正好順便牽了出來。”說罷,他將那幾張紙湊到撲撲亂跳的蠟燭火苗上,片刻之後,那幾張紙化作了片片飛灰。
“自此以後,再沒人能知曉這些,也不會有人來窮究罪名……”
鎮定心神後,裴敬挑重要人物,按圖索驥去捉拿涉罪之人。而且,裴敬這次是下了死手,他原本打算以京兆府的隸役去捉人,但是看到這攤了滿地的罪狀直如罄竹難書,便又改了主意,令手下以北衙禁軍的名義去拿人。
拿到人以後一律關押在禁苑廢棄的兵營之中,然後再由楊行本協調京兆府的官吏前往審訊,同時又使人放出風去,這次大範圍拿人其罪僅僅針對營嘯,如果對方肯罷兵言和,將影響降低到最小,罪名自然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否則這些帶著人命案的,以及淫人妻女的醜事和罪孽,他定會窮治到底。
被拿了人的親眷四處走動,終於摸清了那些積年陳案被突然揭出的原因,於是便有人脫了關係到裴敬那裏說情。
雙方密談了半夜,這才盡數散去,然後不到一個時辰的功夫,營嘯的神武軍禁軍便一一繳械了,痛痛快快的表示,願服從中郎將處置。
“想不到,這裴二郎平日裏看上去悶頭不語,竟也有些手段,鄭某看走眼了!”
鄭顯禮尷尬一笑,大方的承認他在裴敬一事上看走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