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少尹王壽將一日間的鳴冤訴狀整理成冊,按照被狀告的人名堆積在案頭,其中涉及左千牛衛中郎將崔安國的訴狀竟堆了足足有一尺多高。如果此時還在用竹簡刻刀記錄文字的話,也稱得上是罄竹難書了。
王壽暗暗咋舌的同時,也禁不住慨歎,崔安國出身清河崔氏,按說這等世家大族子弟受過良好的教育,無論如何也做不出這等令人發指的罪行來,可這上麵白紙黑字一樁樁一件件記錄在案,又豈能作假?
令王壽覺得為難的是,這些告狀的案件涉及時間跨度,前後竟長達十年之久,也就是說很多已經是陳年舊案了,時過境遷想要搜集出來足夠的證據更是難上加難。他忽然又想起來,京兆府中有曆年積壓的陳案,不知這些訴狀中與當年的案卷是否有重合的。
身為京兆少尹,王壽很了解這些府署中的門道,有些案件雖然已經確鑿查實,卻因為人犯有著各種背景,最終束之高閣,不了了之。不過有一點,案件雖然能被高高掛起,但涉及的案卷以及證據,任何一任京兆尹都會將其保存歸檔,一旦將來事情反複,因此而受了牽連,這些案卷以及證據就是自保的根本。
“來人!”
王壽話音未落,便有兩名佐吏同聲回應。他頓了一下又改了主意,搬運卷宗總需要人幫助查找,這樣做人多手雜,萬一哪個人受了收買……不如親自去了來的幹脆
也顧不得天色越來越晚,王壽在存放案卷的石室中挑燈夜戰,用了將近半宿的功夫,竟整理出超過六成的重疊案卷。
其中,舊案卷裏還有許多這些新訴狀中沒提及的案件,新訴狀中也有不少舊案卷中沒記載的新案件,林林總總的歸納了一番,案卷的總量竟又漲了三成。
總計有案卷四百八十七份,其中涉及最多的就是左千牛衛中郎將崔安國,足足有半數之多。而在這半數中,涉及到人命的案卷竟也有三十九份。
王壽重重一歎,驟然間覺得手中的案卷重若大山巨石,壓得他難以承受。三十九份案卷背後站著三十九個冤魂,那些巧取豪奪的案件且不算,隻這人命官司,若深究起來,倘若有一半屬實,就是殺他十七八回也不為過。
有那麼一瞬間,熱血激蕩的王壽差點便頭腦發昏做出了糊塗決定,但是他冷靜下來後渾身立時又被冷汗所打透。他的出身雖然比普通的寒門子弟要強出許多,但仍舊無法與清河崔氏這種郡王大族相匹敵,將崔安國繩之以法又談何容易?
經過一夜的思考,王壽最終還是做出決定,天色大亮之時,他穿好了品官常服,出了京兆府直往長安城北大明宮而去。此時此刻的他決然想不到,僅僅是一念之間的決定,竟對其今後的人生道路產生了難以估量的影響。
天子並沒有接見京兆少尹王壽,內侍宦官隻是讓他將帶來的一大包東西留下,然後便將其打發了出去。然則王壽胸中的一塊巨石算是徹底放下了,他已經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至於天子是否會出麵幹預,那就隻有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