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晉如此安排,幾支新軍都有了眼線,危急時刻就算難以施加影響,獲取消息也是對他們極有利的。然則,此事卻須低調,一旦被天子察覺,定然會被視作第一威脅予以連根鏟除。
其實,秦晉這一點大有些杞人憂天。天子的著眼處,隻在將與相,似他們這種級別的官吏,別有心思的千千萬,若每一個都得嚴加防備,即便身為天子豈非也要累死了?
目前為止,神武軍的擴軍計劃受到的削弱最為嚴重,以秦晉事後的分心,應該與他彈劾楊國忠的過激舉動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這一點似乎已經從天子起複楊國忠的舉動中得到了側麵印證。
相對未來局勢的可能糜爛,陳千裏更擔憂秦晉以後的處境。楊國忠極有可能重新入政事堂為相,到那時肯定會第一個對付秦晉。
楊國忠整人的手段雖然比李林甫差了很多,但一樁樁例子,仍舊讓人不寒而栗。
“能不能與楊國忠緩和一下關係?省得他視咱們為眼中釘!”
“這恐怕是一廂情願的想法,中郎將曾在上書中以國賊相稱,楊國忠怎麼可能放下仇恨?”鄭顯禮覺得陳千裏的建議太過天真。
陳千裏也在話出口以後覺得這個想法的確有點一廂情願。
說到底還是秦晉做事做絕,沒給楊國忠留了後路,到頭來也斷了自己的後路。在陳千裏看來,楊國忠雖然也是個奸相,但一直與秦晉頻頻示好,秦晉就應該與之虛與委蛇,以達成自身之目的。而他並不明白秦晉心中的真正擔憂與謀劃,在原本的曆史中,正是楊國忠借李隆基之手逼迫哥舒翰倉促出潼關主動攻擊安祿山叛軍,而最終使得漸趨好轉的形勢陡轉直下,直至長安陷落,大唐帝國徹底跌入無盡的深淵。
這其中,誠然有天子對哥舒翰的疑慮使然,但楊國忠在其中則扮演了一個攪屎棍般推波助瀾的角色。所以,從一開始,秦晉就對楊國忠其人抱有深深的敵意,隻要逮著機會就像將其打入萬劫不複之地。
然而,秦晉低估了皇貴妃對李隆基的影響,也低估了李隆基對楊國忠的依賴。相比哥舒翰、高仙芝等人的能,反倒是楊國忠的親更讓他放心,這也是楊國忠能夠得以重新起複的根本原因。
隨著話題的深入,室內的氣氛逐漸變的沉悶。
內室的門忽然被拉開,小蠻端著茶具款款進來,分別在各人麵前的案上擺放好,又盈盈一拜,說了幾句祝詞,然後便躲在了秦晉的身後,一副隨時聽後差遣的模樣。
秦晉轉頭看去,卻見她扮了個鬼臉,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有了小蠻的突然介入,室內的沉悶氣氛漸趨消散,鄭顯禮甚至打趣道:“中郎將金屋藏嬌,齊人之福,令某等好生豔羨啊!”
小蠻聽他們的話題直引向了自己,臉上頓時飛起了紅霞,然而心裏卻美滋滋的。
秦晉幹咳了一聲,想說句天子有贈,不敢不從,卻又怕因此而傷了小蠻的心,便又咽了回去。
古人視出身低賤的女子為牛馬一般的物品,可在同僚好友間轉來贈去。比如,白居易晚年中風,便遣散家中侍妾,好在他還算有情義,賣掉家中白馬以此為嫁資讓她回鄉嫁人。另一位大詩人蘇軾,則在貶官路上以侍妾換友人的白馬,侍妾不甘受辱當場撞了槐樹,以死明誌。
不論這兩則故事的真偽,但仍舊可以窺得管中一斑。秦晉誠然不排斥嬌妻美妾左擁右抱,但對這種互贈侍妾的做法還是難以接受。說到底,他更在意這些女人的內心感受。
秦晉不僅對繁素與小蠻如此,對府中的一幹奴仆也是如此,將心比心,自然能使他們生出歸屬之感。這一點則是秦晉所未想到的。
又閑聊了幾句,鄭顯禮與陳千裏先後告辭。
兩個人騎的高頭大馬,先後出了勝業坊,誰也沒注意到,陰暗處的角落裏正有一雙陰鷙的眼睛盯著他們的背影。
“竟是陳千裏這小豎子!”
陰鷙眼睛的主人低聲自語著,他正是一直視秦晉為不共戴天仇人的範長明。
範長明含混不清的咒罵了幾句,當初在新安時,這廝還是個不入流的縣廷雜任,在他麵前也是點頭哈腰的角色,想不到今日竟也是高頭大馬招搖過市。
聽說這廝還得到了龍武大將軍陳玄禮的器重,而陳玄禮又是天子信臣,飛黃騰達指日可待,再聯係到自己家破人亡淪落到這般田地的慘況,嫉妒與仇恨就像毒蟲一樣寸寸咬噬著他的心肝。
跟在陳千裏後麵還有一個高大魁梧的中年人,同樣騎著高頭大馬,範長明並不認識他,但直覺使然,便連跑帶顛的尾隨跟蹤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