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人,楊相公在山下涕泣求見……”
大唐天子李隆基一直沉吟不語,宦官程元振卻等不及的問了一句。
其實程元振問的這一句絕沒安了好心,楊國忠今日所謂算是將天子的臉麵丟光了,在各方麵都戰局優勢的情況下,居然在一次演武中就成為了處於絕對劣勢地位的“叛軍”俘虜,這得多無能才會蠢到如此地步。
“朕不見他,讓他在山下候著!”
程元振應了一聲諾,卻並沒有挪動身子,而是顯露出一副頗為遲疑的模樣。
“想抗旨嗎?”
李隆基麵色一沉,他對朝中大臣向來尊重,甚少會加以顏色,但對這些宦官內侍卻大不相同,見程元振一副猶猶豫豫的模樣就氣不打一處來。
楊國忠現在還未進入政事堂,就讓禁中的宦官如此忌憚,若再回了政事堂,豈非要隻手就能遮住半邊天了?李隆基雖然老邁,但對於權力細節的掌控仍舊不遺餘力,在這方麵別說一個外戚,就是父子也沒得緩和餘地。
不過,程元振卻吞吞吐吐道:“楊相公,楊相公以為,以為秦中郎將作亂,聖人受了脅迫,所以,所以才尋死覓活……”
“甚?秦晉?作亂?”
李隆基驀的被氣笑了,心道這楊國忠其心可嘉,卻是頭讓人發笑的笨驢。
“讓他上來把!”
程元振由於受了楊國忠的牽連挨了天子的罵,所以便尋機會在天子麵前出楊國忠的醜。可萬沒想到,說著說著天子的氣居然就消了,而且還要楊國忠上山來。
不過,這一回程元振卻不敢再猶豫了,盡管他在心裏後悔的直抽嘴巴,恨自己畫蛇添足,再多那最後一句話,然而卻晚了,也隻能打掉牙往肚子裏咽。
怒火消散後,李隆基的興致也被先後而至的壞消息弄的消失殆盡。半晌之後,他又想起了“俘獲”楊國忠的裴敬。
“找到楊國忠的也是秦晉麾下?”
“回聖人,剛剛程元振說過的,是個叫裴敬的人!”
“讓這個裴敬也上來把,朕要見一見!”
提及後起之秀,李隆基的麵色才緩和了一些,想起今日的演武也並非全然無所得,至少發現了一批少年才俊,也知道了長安的十六衛軍爛成了什麼德行。
如果不是秦晉上書提出來編練新軍,促使楊國忠生出了爭勝之心,便沒有今日的演武,沒有今日的演武,他還沉浸在大唐武功威布四方,大唐禁軍無出其右的自信中呢。
誠然這種自信已經以為封常清在洛陽的慘敗而大打折扣,但仍是有如一葉障目般的自欺欺人著,偏偏就不肯正視問題。也盡管這個問題殘酷的讓人毛骨悚然,讓人難以置信,然則終究是讓人從昏昏沉沉的繁華大夢中清醒了過來。
想到此處,李隆基頓時汗出如漿,一如他此前在胡床上被噩夢驚醒了一般。
“臣神武軍前軍主將裴敬叩見皇帝陛下!”
中氣十足的響亮之聲將他從愣怔中拉了回來。他的目光掃向了那噶單膝半跪在地上的主將,同樣也是個少年人,年齡與盧杞不相上下。
“右衛大將軍裴行儉與你可有關係?”
姓裴也好姓盧也罷,這些姓氏在有唐以來名臣名將輩出,因此李隆基有此一問也不奇怪。裴行儉乃前隋禮部尚書裴仁基之子,其本人又功勳卓著,威震西域。其子裴光庭更是開元初年李隆基親選的宰相。
“右衛大將軍乃臣之曾祖!”
這時,高力士又適時的湊了上來,耳語道:“奴婢有些印象,這裴敬當是於是中丞裴稹的兒子。”
李隆基暗暗點頭,這就對了,虎父無犬子,裴氏一門自高祖太宗時代就能人輩出,隻是到了裴稹這一代有些籍籍無名了,卻想不到裴稹卻生了個好兒子。
隻可惜,裴稹卻沒福分見到兒子龍精虎猛的今天了,因為他早在開元二十九年便已經撒手人寰。
“好……”
李隆基又是一連三四個好,他對盧杞與裴敬很是滿意,這兩個人都是名門之後,又能力非凡,很明顯都是些將來能夠出將入相的坯子,如果假以時日好好曆練,未必不能成為大唐的中興之臣。
此時此刻,李隆基已經預感到,大唐或將在他百年以後開始衰落。他本人也年老體衰,再也難以重振當年的雄心壯誌,隻能將希望寄托在後人的身上。
隻可惜,李隆基自問未必能見到那一天了,人活七十古來稀,他已經在這個世上活了七十餘度春秋,放眼滿天下能有如此高壽的老者已經實屬罕見。他也曾為自己的長壽而感到得意,而今,這長壽於他而言卻成了諷刺和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