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仰秦將軍威名,請受下走一拜!”
甘乙竟然對著秦晉深深的一躬到地。王壽不禁大為稱奇,像甘乙這種盤踞在京兆府數十年的老吏,就算對京兆尹也很少行此大禮的,何以竟對素未謀麵的秦晉如此呢?
秦晉心下惦記著繁素,便趕忙上前扶住了甘乙。
“甘兄不必如此,是秦某有事相求,理應行禮才是!”
說著,秦晉亦是雙手抱拳一躬。然則甘乙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握住了秦晉的手腕。
“莫要折煞下走。將軍是殺賊的大英雄,當得起下走一拜!若非將軍在崤山一把大火,舍弟一家便要跟著虢州城一並城破人亡了!”
王壽這才恍然,原來甘乙一向感情甚深的弟弟竟是在虢州城裏。聽說虢州城遭崔乾佑大軍圍攻,若非秦晉在崤山的動作,隻怕早晚都要城破的,到時叛軍必會對殊死抵抗的城中軍民狠下殺手。
如此說來,秦晉也算得上是甘乙之弟的救命恩人,甘乙替兄弟行此大禮也就順理成章了。
“想不到兩位還有如此一段因緣,實在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數,秦將軍府上的娘子當有望安然返回!”
王壽自然樂見這種好事,如此一來,甘乙必然會盡心盡力的為秦晉尋找侍妾,而他也不必因此而開罪了這個在天子麵前甚有分量的新貴。
秦晉也不再囉嗦寒暄,而是簡明扼要的將繁素失蹤的前前後後與甘乙講述了一遍。
其間,甘乙便一直皺著眉頭,直到秦晉說完,才鄭重其事的道:
“將軍,下走不敢說虛言,但一定會盡力為之!煩請將軍,借下走一人以作使用!”
秦晉當即允諾。
“莫說一人,就是百人千人也使得!”
甘乙微微一笑。
“用不上那麼多,一人足矣。就是隨將軍而來的那名叫李狗兒的仆從!”
秦晉登時一愣,想不到,他竟知道李狗兒的名字。
甘乙解釋著:“早在進入正堂之前,下走就已經知道了將軍所請之事,因此亦曾先與將軍的仆從了解過情況,李狗兒頗為伶俐,又熟悉貴府娘子,所以請他來協助也是及有必要的。”
果然,甘乙其人不論嗅覺的敏銳程度還是智商,都是首屈一指的。秦晉暗歎,這樣的人用來做聯係民間與官府之間的皂隸實在是屈才了。
但身份地位的鴻溝卻是不可逾越的。身為皂隸,已經是執了賤役,比之不入流的佐吏雜任都相差甚遠。便是遷轉補為流外之官都難比登天啊。
“將軍且稍作等候消息,下走即刻便行查探……”
秦晉哪裏坐得住,便道:
“如果甘兄不介意,秦某與你一同去如何?”
王壽頓時便一顆心懸了起來,甘乙辦案自有渠道,是絕不能與聞長吏長官的,秦晉此舉實在是有些孟浪了。如果此人因而生了芥蒂,再搞出些陽奉陰違,出人不出力的話應該你,可不是弄巧成拙了?
秦晉待人接物的態度與時下的官員大為不同,語氣神態中都透著謙和與尊重,使人絲毫覺察不出,眼前之人竟是天子駕前最受看重的中郎將。而且口口聲聲稱甘乙為兄,光是這份抬舉都讓甘乙頓生知己之感。
其實,秦晉的骨子裏還沒有這個時代的上下尊卑,潛意識中仍舊覺得人人乃平等之身,不論與天子亦或是平民對話,表現的也均是不卑不亢一麵。
也因此,本就對秦晉印象十分之好的甘乙便欣然笑道:
“下走求之不得,將軍請!”
這句話,卻又讓王壽大吃一驚,同時,也禁不住感慨,真是人和人沒法比,就算他以堂堂京兆尹之尊與甘乙說這種話,他都未必肯答應呢。
但王壽也知道,這種事嫉妒不來,像秦晉這種不世出的人才,滿天下又有幾人?單單是能以一己之力在新安力抗強敵,又在崤山一把大火燒光了崔乾佑叛軍,這兩樣,便是連哥舒老相公也要叫一聲好呢。
甘乙隻對秦晉提出了一點要求,那就是無論在何處,都不要表明身份。這本就在情理之中,秦晉自然是一口答應。現在隻要能盡快的找回繁素,這點要求又算得了什麼呢?
出了京兆府,秦晉一行人跟著甘乙穿街過坊,在天色將黑之時,便在西市外的一處無名石巷中停住了腳步。
但見石巷中僅有一處門戶,黑漆大門,石像鎮宅,倒是頗為奇怪。秦晉大為不解,滿長安城中無不是以坊為單元,何以這處大宅竟自成一體?
甘乙上前敲門,片刻功夫裏麵便有人回應。
“誰啊?”
黑漆大門緩緩的閃開了一條縫,火光透了出來,見到外麵的是甘乙,裏麵頓時又驚又喜的敞開了大門。
“不知是甘兄,快請進來,快請進來!”
同時,對方又看了一眼秦晉,遲疑道:“這位是?”
甘乙想也不想答道:“甘某的救命恩人!有事托付甘某!”
秦晉跟著甘乙被引入了大宅之中,但見大宅內竟似別有洞天,一應布置極盡奢華,比之楊國忠當初在勝業坊的府邸竟也不遑多讓。但總讓他覺得有一絲不和諧之處,但細一思量也就明白異常在哪裏,這些奢華堆砌出的浮誇,無非是處處透著暴發戶的氣息,而少了一些底蘊。
然則,既然有能力在坊市之外,另開門戶的,且又並非官府,僅僅這份能耐與人脈,便不得不讓秦晉對此間主人刮目相看。
甘乙與此間主人交代了幾句,那人便匆匆而去,會客的正堂內隻剩下了秦晉與甘乙二人。
“將軍稍後,下走這位朋友人脈甚廣,不出半個時辰準有消息!”甘乙似乎成竹在胸,但又話鋒一轉。“如果連他都難以查出消息,此事便有些難了!”
秦晉心懷忐忑的等著,半個時辰以後,此間主人匆匆返回,但僅從他的神色上,便讓秦晉禁不住心下一沉。
果然,那人開口先是致歉,隨即又半是疑惑,半是驚奇的自語了兩句。
“說來也是奇怪, 不知何故,竟是沒有半分消息。似乎,似乎並非……”
接下來的話聲音有些低,秦晉聽的不清楚,但甘乙卻點點頭,一臉的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