稷山北麓,神武軍後軍在此地安營紮寨,裴敬並沒有按照慣例在萬泉縣城裏駐紮,而是選擇了在天黑之前繼續東進,終於在太陽落山之前抵達了稷山北麓。天黑之後,大軍再無法前進,他特地選擇了一處山腰作為駐紮地。
就在天黑之前,裴敬接到了盧杞送來的消息,神武軍前軍已經比計劃提前了兩個時辰抵達柏壁,不過柏壁城內有叛軍把守,而且為數不少,所以他打算冒險強攻。
裴敬這次率領後軍前來絳州,就是為了配合盧杞的神武軍主力作戰,因而為了不與前軍拉開的距離過大,他才打破慣例,不在萬泉休息,而是輕兵急進。
現在從盧杞送來的軍報判斷,急行軍的命令果然沒錯,否則後軍與前軍的距離至少還要拉開十裏上下。
“陳長史,叛軍大敵在側,後軍又露宿於野外,必須得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防備,否則一不留神就可能失足成恨啊!”
陳千裏是在今日日落之前與裴敬會合的,原本秦晉並沒有打算讓他隨軍出征,但從馮翊剛剛運來了十萬支箭矢,而且神武軍後軍成軍倉促,走的也倉促,武備並不如前軍那麼充足。所以,秦晉決定讓陳千裏即刻押送十萬支箭矢補充給裴敬所率領的後軍。
“以陳某之見,叛軍的注意力八成在前軍身上,將軍用兵謹慎,對方未必敢來!”
陳千裏在這裏用了一個敢字,的確,他就是認為叛軍不敢。
裴敬則有些擔憂的笑道:“若沒有陳長史送來的這十萬支箭矢,裴某還真就底氣不足,現在隻要他們敢來,就讓他們嚐嚐箭雨的滋味是何等痛快!”
夜色漸濃,裴敬和陳千裏一前一後登上了稷山北麓的一處山脊,居高臨下看著山腰軍營的點點燈火。不遠處樹影晃動,也不知是晚風所致,還是拍出來的探馬穿梭其間所致。
“方圓十裏都有咱們的探子,隻要叛軍有所動靜,足夠時間讓咱們反應應對了!”
裴敬手指虛空,向陳千裏逐一介紹著他的布置。雖然陳千裏曾經對他背後捅刀子,但畢竟不是懷了私心,所以裴敬並不恨此人,反而對此人還有些同情。看著一手被訓練出來的龍武軍,大部被遣散,留下的種子又悉數被神武軍吞並,其中的滋味怕是隻有當世之人才清楚。
因而,隻要陳千裏能夠認清大局,不再犯傻,裴敬很樂意於這樣有原則的人合作。也正是因為此,他才能毫無芥蒂向陳千裏介紹著自己在稷山北麓的布置。
陳千裏眼睛裏閃爍著點點光芒,那是遠處軍營燈火的倒影,但在平靜的外表之下,掩藏的卻是一顆激動難以抑製的心髒。
神武軍的後軍就是以龍武軍最後的種子改編而成,其中雖然參雜了半數馮翊郡的良家子弟,但歸根結底與他一手帶出來的龍武軍是一脈相承的。
但是,事實就是這麼不能盡如人意,他知道龍武軍已經成為過去,從大局出發自己也不能再做恢複龍武軍的妄想。此時的唐朝已經再也經不起內鬥,尤其是哥舒翰被突然斬殺之後,商陽關大勝退敵,唐朝內部表麵上看正在恢複力量,實際上則是危機深重,險象環生。
隻不過這種隱憂隻是他的預感而已,更無法向旁人提及。
一陣西南風驟然而起,此時已近早秋,夜涼如水令陳千裏忍不住打了個寒顫,他終於從會議中轉到了現實。
“裴將軍,陳某有句話憋再胸中,不吐不快!”
裴敬的開誠布公讓陳千裏頗為感慨,所以說的話也就逐漸多了起來。而裴敬本就有意與陳千裏化幹戈為玉帛,消除以往的隔閡,如此才能更好的合作,現在看到自己的善意得到了回應自然滿心歡喜。
“請陳長史直說就是,裴某洗耳恭聽!”
“陳某敢問,裴將軍覺得唐朝之憂在何處?”
這個問題將裴敬問的一愣,他的所有努力都放在神武軍身上,一直對秦晉言聽計從,可謂秦晉指哪,他就打哪,但卻甚少對唐朝的大局做思考。因而,他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回答了。
陳千裏見裴敬語塞,也不追問,竟自顧自的說著:
“陳某愚見,唐朝之憂在朝堂,朝堂靖則戰事可平,朝堂亂,則……”他的語速放慢,在遲疑了一下之後才加重了語氣說道:“則前途未卜啊!”
裴敬從不知如何回答的窘意中脫離出來,自嘲一笑。
“裴敬想的淺了,但朝堂的事自有相公們操心,咱們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若想的多了,也隻能是徒增煩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