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孝哲是和前軍一同抵返長安外軍營的,之所以走的這麼急,還是因為心中的憂懼在作祟。連日數戰雖然以摧枯拉朽之勢踏平了馮翊郡,但卻什麼也沒有得到,馮翊郡郡太守杜甫的一把火非但燒光了同官倉數百萬石的糧食,還燒掉了他的希望。
之所以在潼關易手後,棄之於不顧,還不是為了馮翊郡的糧食嗎?事實上在進軍之初,他這一招出其不意攻其不備用的厲害極了,澄城幾乎在毫無準備的情形下被攻破,白水雖然做足了準備,又鑿了北洛水的冰,但還是擋不住燕軍鐵蹄。
隻可惜,馮翊郡郡太守杜甫是個瘋子,寧肯燒掉數百萬石糧食,也不肯……
“大帥,前麵有人迎接引導,軍營已經遙遙在望了!”
直到隨從的聲音響起,他才從紛亂的思緒中被拉回了現實。
孫孝哲下意識的勒馬駐足,抬頭向西南方向眺望,果見遠處有旌旗招展,一支千人馬隊正沿著大道迤邐而來。見此情此情,他不禁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旬日之前自己經由此地出發時,又何曾想過會是這般結局!
隨即,孫孝哲又催馬加速,迎著千人馬隊直奔而去。
前來迎接的正是留守主將李思安,由於萬年縣的存糧營倉被燒,心中存著擔心,是以麵色忽憂忽喜,見了孫孝哲以後下馬行禮。
“末將李思安迎接來遲,萬望大帥恕罪!”
孫孝哲也存著心事,一時之間並沒有注意到李思安的表情奇怪,隻強打精神道:
“迎出來十數裏,已經遠遠超出了慣例,何罪之有?此番凱旋歸來,本帥走的急,大隊人馬都在後麵……”簡單的交代了一句,他轉而又問道:
“這幾日營中可算太平?唐軍有何異動?”
隻不過,他這一問之後又立即道:
“走走,先回營去,等到了營中再細細說與我聽!”
聞言,李思安額頭上已經布滿了豆大的汗珠,僥幸之外,也覺得早晚都得挨這一刀,實在是難熬至極。
但有一點,孫孝哲執行軍法向來看心情,既然北征馮翊郡得勝凱旋而回,那麼自己的這些錯處也很可能借著光被從輕處置。念及這些,他的心神又定了定,便又上了馬,跟著孫孝哲向長安城外的軍營急馳而去。
“甚?全被燒了?一星半點都不剩?”
孫孝哲震怒萬分,渾身氣的發抖,萬萬沒想到,進入軍營以後得知的第一則消息居然就如此晦氣。
“李思安,你混蛋!”
他指著李思安,氣急敗壞的大罵,整個臉都因為憤怒而扭曲的變了形。
“我要殺了你!”
“大帥饒命!”
李思安被孫孝哲的反應嚇壞了,他在孫孝哲麾下效命多年,從來沒見過孫孝哲如此氣急失態,魂飛天外之下腦子一片空白,跪在地上連連哀聲求饒。
孫孝哲以右手按在書案上,整條手臂支撐著身體的全部重量,隻覺得若是這麼一鬆手就得如爛泥一般癱在身後的軍榻之上。
“饒命?難道你這一條命還抵得上數十萬石糧食嗎?”
“抵不上,抵不上,末將的命賤,隻求大帥末將追隨效命多年的份上,再,再給末將一個戴罪立功的機會吧!”
“戴罪立功?”
孫孝哲的音調猛然提高,重複著反問了一遍,仿佛在重複著一個極其可笑的笑話。隻是誰也不知道,在他心裏還不停的反問著,給你一次機會,可誰又能還我一次機會呢?
眼下的局麵就好像下棋一般,隻棋差一招就步步皆慢,搞不好就得滿盤皆輸。
原本指望著萬年縣積存的數十萬石軍糧,再加上白水同官倉廢墟裏刨出來的過火糧食,至少還能撐上一月左右,足夠時間扭轉不利局麵的。但現在倒好,數十萬石軍糧居然被唐.軍付之一炬,接下來大軍二十萬人馬都吃什麼?就憑那些過火以後,半胡不胡的糧食嗎?
“還望大帥開恩,開恩!”
李思安隻連不迭的哀告求饒。
孫孝哲本想命人將其推出去斬了,但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此時不可以再動搖軍心了,如果自己真的從馮翊郡帶回來五百萬石軍糧,那便沒有顧慮,無不可做之事,然則那畢竟是自己放出的假消息,早早晚晚會被揭破。
如果在這個時候斬殺大將,不利情緒於軍中一點點積累,直到軍糧斷絕時,就有可能瞬間爆發,屆時隻怕再沒有任能安撫控製這二十萬大軍了。
念頭鬥轉之下,孫孝哲的語氣緩和了下來。
“死罪可免!”
李思安如蒙大赦,竟嚎啕大哭,孫孝哲雷霆大發之時,他本以為自己死定了,想不到還是死中得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