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光遠早就不是初入官場的新丁,執法之人被身陷囹圄的犯官威脅,又豈能先墮了氣勢?更何況,以他對秦晉的了解,向來是牟定後動,假如沒有八成以上的把握是絕對不會動手的。
一陣幹笑隨即在囚室內爆響。
“竇君,何必做這種小兒把戲?他日就算崔某與你換了位置,又有什麼可抱怨的?”
說罷,崔光遠命人鎖了囚室之門,大踏步離開了這陰暗潮濕的地方。
剛才那一番話說的當真痛快,如果沒有這二十餘年的官場浮沉曆練,他自問不可能如此坦然的回擊竇憲。
其實,人的弱點就在於此,患得患失隻會使之成為一個瞻前顧後的失敗者,放下了一切的執念,反而有無往不利的收效了。
扣下了竇憲並非是萬事大吉,下一步必須把案件的卷宗整理的確實完美,經得起複審,如此一來,隻要他們占著一個理字,就算天子也拿他們沒有辦法。
說到底,天子李亨登基日短,張皇後在朝中的勢力也處於初耕狀態,而竇憲雖然地位不低,但也僅僅有著從祖上那裏承繼而來的爵位,從二品的開國相公。
不過,等到崔光遠返回京兆府中堂之後,秦晉卻已經不在此處了。於是他喚過來差役詢問,差役也不知具體內情,隻知道禦史大夫接到了軍報,這才匆匆離去。
崔光遠雖然在竇憲麵前硬氣,但如果不和秦晉討個主意心中還是有些沒著落,於是又帶著人往中軍而去。
剛出了京兆府大門,正好遇見了神武軍長史李萼趕來。
李萼是秦晉的左膀右臂,崔光遠見到他就知道此人無事不會趕過來。
“大尹如此急匆匆,是要去往何處?”
“剛處置了竇憲,打算再去向大夫討個主意!”
李萼聞言嗬嗬笑道:
‘大尹不必親自勞動了,李某此來就是奉了大夫之命,竇憲與孫叔通兩者並案處理!’
“並案?”
崔光遠心下一驚,如果並案處理豈非直接要把廣平王的案子公之於眾了嗎?
這可和秦晉此前的想法大大不同。
他還要細問,李萼卻道:
“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咱們入了中堂再說!”
崔光遠這才恍然拍著腦袋,由於精神一直高度緊張,他竟忘了這京兆府大門外人多耳雜,沒準那句話被聽了去,就有被泄露的嫌疑。
“看我這腦袋,糊塗了,糊塗了,走,走,長史入中堂說話!”
崔光遠與李萼一前一後進入了京兆府。
對於李萼的來曆,崔光遠也早有耳聞,此人早前曾待平原君太守顏真卿往長安送信,河北道十五郡重歸大唐的消息,就是他帶來的。當時的天子還是李隆基,曾當眾激動的掩麵而泣。
由此,這位隻身匹馬入長安的青年才俊就此聲名鵲起。但是,當時的朝政在楊國忠把持之下,如果不肯依附之,最終也隻能被投閑置散。直到秦晉帶著神武軍重返長安以後,李萼才人盡其用,並在長安解圍一戰中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所以,李萼此人雖然年輕,而且為官日短,崔光遠卻從不敢輕視此人
“大夫已經下定了決心,膿瘡既然已經生出來了,就斷沒有能捂住的道理,倘若不盡早生發出來,遷延日久隻會讓人痛苦不堪!”
崔光遠點頭道:
“此一說不無道理,可,可畢竟牽扯皇後呢?”
他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俗話說疏不間親,誰知道天子會不會在關鍵時刻偏向自己寵愛的女人呢?
李萼又道:
“須得把那些醃臢事都抖摟出來,為的就是幕後主使牽扯皇後,大夫之意就是要逼得皇後壯士斷腕!棄了竇憲,看她還能如何插手朝政?”
見崔光遠尚在沉思之中,李萼的語速極快,繼續說著令人心驚的消息。
“大夫也是剛剛得到可靠消息,皇後已經為竇憲謀了個觀軍容使的差事,秩級為正三品上,如果不趁此機會將其打到不得翻身,咱們早晚要為其所製!還有,勾結番邦之說也未必能使天子下決心大義滅親,本著與回紇部交好的潛在宗旨,拖上個一年半載,很可能就不了了之。但是,如此一來,和竇憲的仇接下了,又不能至置於死地,豈非白忙活了一場?將來這廝緩過來,怎麼可能不反咬一口,報這一箭之仇?”
至此,崔光遠徹底明白了秦晉的心思,也覺得此前太過於在意廣平王的婦人之仁,成大事者必須不拘小節,什麼兄弟之誼,在大是大非麵前也必須要讓路。否則太宗何等英明神武之人,又何必坐那弑兄殺弟的人倫慘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