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輔國眯起了眼睛,很有些玩味的看著梅兮,忽而又道:
“不管長公主去會情郎,還是找負心人的麻煩,李某盡心伺候就是。”
梅兮焉能看不出李輔國目光中的玩味之意,情知他誤會了自己是在為公主掩飾,其實有什麼好掩飾的呢?想去看便去看,有了疑問便當麵去質問,哪裏用得上掖著藏著?
“不不不!李將軍誤會了,公主的確是要質問那負心人的,因為,因為他要悔婚!”
這句話說出來,讓李輔國也嚇了一跳。尋常人家悔婚不過是丟人而已,可若是秦晉與壽安長公主的婚事告吹了,恐怕影響的便是半個朝局啊,他李輔國就首當其衝。
不過,梅兮才是個十五六的小丫頭,從她嘴裏說出來的這等駭人聽聞的話,但凡每一個有頭腦的人都要思量一下其中的真假。隻見笑容又出現在李輔國的臉上,問道:
“可不許說這等話,萬一傳了出去,豈非有虧於禦史大夫與長公主的聲名?”
梅兮見李輔國不肯相信,急道:
“李將軍如何不相信我的話呢?我在便殿屏風之後都聽得一清二楚呢,那個姓皇甫的老頭,一直,一直再勸說陛下取消婚事,廣平王也另一個緋袍官也在場,他們,他們也不出言勸阻,若非出自那負心人的授意,誰,誰能如此呢?”
梅兮的聲音急促而又氣氛,落在李輔國的耳朵裏,隻覺得刺耳無比。
他不由得再次眯起眼睛來,盤算著出自梅兮之口的消息。想不到,自己被左衛軍的事纏住了,一時顧不上便殿內事,居然就差點遺漏了這等大事。姓皇甫的老頭自然就是皇甫恪,此人乃秦晉在河東的心腹,亦曾被楊國忠陷害逼反,並且其家人也因此均遭慘死。
皇甫恪勸諫天子,試圖阻止秦晉和壽安長公主的婚事,這麼做對他有什麼好處呢?思來想也也理不清頭緒,繼而又假設著,難道這真是出自於秦晉的授意?可秦晉又為什麼這麼做呢?
與皇家聯姻,隻會使秦晉與天子的關係更加親密,而且壽安長公主還是天子最心疼的妹妹。將來他們若生出來女兒,再嫁給儲君做正妻,那就是一國之母,如此三五十載之後,大唐的皇帝沒準就有了他秦晉的血統。任何寒門出身的人恐怕做夢都想著有如此好事,秦晉怎麼就突然轉了主意呢?
不過,李輔國畢竟經曆了太多的風雨生死,就算心中對此事很是憂慮,也不會表現在臉上。他看著滿臉焦急之色的梅兮,說道:
“某這就為長公主派去十名禁衛,憑此令牌,可命他們做任何事情!”
梅兮看著李輔國遞過來的一塊巴掌大小的銅牌,不解道:
“公主但有事情吩咐就是,要此物何用?”
李輔國笑道:
“你可能不知這禁中宿衛的規矩,除天子敕命以外,非得此物與某之手令不能提調指揮一兵一卒!”
這規矩與以往相比嚴苛了許多,梅兮卻不了解以前的宮中是個什麼模樣,是以吐了吐舌頭,道:
“好大的規矩!”
“皇家麼!規矩不大可要亂套呢!”
不知為何,李輔國對公主的貼身侍婢,也就是這個梅兮,甚有好感,平日裏對誰都是板著麵孔,唯獨見到她總不自覺的就嗬嗬笑了起來。
梅兮捧著那枚沉甸甸的銅牌,歡天喜地的去了,李輔國望著嬌小的背影逐漸淡出視線,眼眶竟然有些發紅,眼前也多了一層水汽。
良久,他苦笑搖頭,口中喃喃:
“像,真像啊!”
李輔國十六歲入宮,家中原本還有個妹妹,在記憶中也與梅西一般的天真無邪,隻是自那以後變成永別。後來他漸漸在宮中有了些權勢,也曾托人回家鄉尋訪,但是得到的卻全是一無所獲的音訊。
據說在他被迫進宮以後,鄉裏曾遭了盜匪的洗劫,其家人便在那次劫難之後再無音訊。有人說,他的家人被盜匪擄走做了奴隸,也有人說,早就死在了盜匪的亂刀之下。當初鄉裏在盜匪洗劫之後曾起了幾場大火,火滅之後亦發現了幾具身份不明的焦屍,那沒準就是……
這也成了李輔國心中永遠的隱痛的和遺憾。旁的宦官就算因為失去了生育能力而絕後,但世上總還有家人,從兄弟或本家的子嗣中過繼一個承繼香火的也比比皆是。
比如高力士本是嶺南大族馮家之後,他在權傾朝野之時就曾過繼了兄弟的兒子作為子嗣。
而他李輔國在這世上孤苦伶仃,沒有一個親人,縱使想過繼一個子嗣,也隻能從與之毫無幹係的人家中挑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