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奚珣在城破之後心存疑慮不敢輕易出來路麵,甚至已經存了避世退隱之心,但人算不如天算,最終他還是被民營的清理人口戶數給逼了出來,眼看著一家男女老幼就要被拆散,所餘金銀亦要被充公,這才不得已亮明了身份。
直至此時,達奚珣還心有餘悸,雖然不明白一向以王師之正統進入洛陽的神武軍因何如此作為,可還是有身為叛逆戰敗者的覺悟,隻能默默承受。現在,他所能做的就隻能是逆來順受以換取唐朝的寬宥與原諒。
不過,達奚珣的想法顯然有些過於擔心,秦晉對他給予了相當高規格的接待,除了將其一家老小安置在皇城的空置宅院之中,還在次日晚間為其準備了一場規模頗為不小的壓驚筵席。
“洛陽城內叛逆尚未徹底清理幹淨,你的一家老小就暫且住在皇城內,這裏安全,也不用日日擔心被亂兵搶掠燒殺。”
達奚珣自是感激涕零狀,一揖到地,不停的致謝。除此以外,他也不知道該做什麼才能表達自己的歸順與誠惶誠恐。
見達奚珣作揖如搗蒜,秦晉也不阻攔,而是笑著說道:
“你不必謝我,這是對你那夜示警的回報,秦某從來都是個分明的人,一筆筆賬不會輕易抹除的,既然現在如此優待,那就是你當得起!”
達奚珣的動作停止了,即便這是個好消息,可他還是覺得有些尷尬。秦晉的說辭雖然是大實話,可其中之露骨,實在讓人很不適應。
“走吧,酒菜都已經齊備,不要讓他們久等。”
秦晉今夜所宴請的人除了部分神武軍高層以外,大部分都是偽燕投降的大臣和將領,除了嚴莊等人以外,還包括久未露麵的尹子琦。隻是尹子琦的近況顯然不是很好,隻見坐在角落裏的他除了麵色蒼白眼窩深陷以外,還時不時的發出陣陣咳嗽,而這咳嗽也顯然是在勉力克製下,忍無可忍才發出來的。
達奚珣一眼匆匆掃過,心裏卻唏噓不已,這領兵悍將哪裏還有半分當初的模樣?如果不是熟識之人,就隻能當他是個快死了的病秧子。
昔日的偽燕文臣武將們歡聚一堂,氣氛頗為尷尬,但幾乎每一個人都強做歡笑,不使這筵席冷了場。
秦晉居於首位,又指了指身側空著的幾處座榻,向左右問道:
“諸位可知,這幾處是為何人準備的?”
他說的漫不經心,笑的也很是燦爛,嚴莊接過話茬:
“難道今夜還有重要人物沒有登場?”
秦晉嗬嗬一笑。
“當然,隻可惜啊,他們今夜不會來了!”
眾人都覺得奇怪,有什麼人敢不來赴秦大夫的宴呢?秦晉很快就解答了諸位降臣降將的疑問。
“這,是安慶緒的位置,那裏,是安守忠……”
話已出口,眾位麵麵相覷,都有些忐忑的望著秦晉,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說話的功夫,軍中仆役將一隻隻烤羊腿架了上來,並當眾分解,然後依次放在各處案頭。霎時間,烤肉的香氣四溢彌漫,人們都忍不住食指大動,更有甚者還不爭氣的吞咽著口水。
成為階下囚的日子以來,他們吃的都是與普通軍卒一般無二,冷硬的餅子,一碗開水,一小撮鹽巴就是每日最尋常的果腹之物。
眾人的口水還未及咽下,一盆盆烤餅又端了上來,剛剛出爐的烤餅外酥裏嫩,冒著騰騰熱氣,香味也隨之與烤羊的的味道混雜一起,更是令人垂延不已。
這還不算,連神武軍中平日禁止的酒水都被一壇壇的搬了上來,陶製的酒碗叮當排開,琥珀色清冽的酒水急急灌入碗中……
秦晉捧起酒碗,提高了調門。
“諸位,能夠坐在此間的,都是我大唐有功之人,將來秦某一定向朝廷,向天子上書,請功,請賞。為了順利平定安賊叛亂,諸位還要與秦某勠力同心,不遺餘力,來,滿飲此碗!”
說罷,便將碗中酒水一飲而盡。在座的諸位降臣降將也跟著一飲而盡。
美酒入口自是別有一番滋味,但更令眾人振奮的是,向來不出空言的秦晉居然要為他們具本請賞,這可是此前所沒想到的。
“謝大夫恩德,老夫神無尺寸之功,卻得大夫如此恩遇,慚愧,慚愧啊!隻要大夫有所命,老夫定當竭心盡力,死不旋踵。”
坐在秦晉左手邊的嚴莊忍不住感慨了一句,這也是他在向秦晉剖白心跡,表明自己的忠心。
秦晉滿意的笑了,將酒碗頓在案上,立即就有仆從將酒倒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