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渙將李豫的毛躁看在眼裏,不禁有些失望。李亨任用李輔國,扶植張氏族人,這些都沒有錯,身為天子不僅僅要任賢用能,更為重要的是以平衡之道掌控朝局,以秦晉功勳卓著權傾朝野,但凡君主都要扶植起能夠與之抗衡的派係,隻有如此才能從容安坐。
李豫還是過於稚嫩,讀多了聖賢之書,眼中隻有善惡,卻看不透比善惡更重要的東西。
隻是這些話,崔渙不願說,也不能說。秦晉一心為得是匡扶社稷,如果在李豫的心裏埋下了不合時宜的種子,自己豈非做了小人?
惟其如此,一切隻能讓李豫自行領悟,這也是一個皇位繼承人所必須的能力和素質。
“殿下隻須謹記,重用閹宦固然有其道理,然若不能收發自如,那就是禍國之舉!”
李豫忽的反問道:
“既然會禍國,不用便是,因何明知而故犯呢?”
這讓崔渙一愣,不能明言,隻得說道:
“政局譬如棋局,豈能每每有足夠的空間捭闔?不過是兩害相權,取其輕者而已!”
聞言,李豫不語,若有所思。
……
洛陽,比起坐在火爐上一般的長安,這裏卻是一派秋高氣爽,連續幾場秋雨掃去了暑氣,神武軍幾道政令軍令頒行,洛陽官民就集體陷入了一種前所未有的亢奮之中。
良家子弟從軍者,待遇從優,捐贈家財還可以按照相應比例減免徭役。其中,若有官宦子弟,或受蔭庇者轉勳晉級。
如此一來,縱然有不滿之人也是鳳毛麟角,不論官民都拿出了真金白銀來換取這太平年景苦苦追求而未必可得的出身資格。
僅僅數日功夫,幾乎整座洛陽城都被動員起來,北伐之期看起來越來越近了。
“這就是賣官鬻爵,人人均以錢多者升官授職,誰人還會皓首窮經苦讀以科舉出仕?寒門士子沒了進身之道,上下官員俱是一體銅臭,長此下去,朝廷秩序豈不崩塌?”
房琯義憤填膺,抹了還重重一跺腳。
“飲鴆止渴,大夫三思啊!”
秦晉則笑道:
“特事特辦而已,又不會成為定例,這也是為了在短時間內凝聚民心最合適的法子了!”
“曆來隻聽說以教化牧民,卻罕見用此等利誘之法的,隻要開了先河,此後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隻要遇到難解之困局,就會被人拿來再用,直到用成了成例,用成了定例……”
秦晉一時間也找不出足夠的理由來勸服房琯,嚴格來說,這就是賣官鬻爵,可這也是唯一可以調動起洛陽官民的手段。讓他再選擇一次,也會毫不猶豫的做此選擇。
“如果相公有兩全其美的法子,秦某可以收回成命!”
“這……”
將“球”扔了回去,房琯卻接不下,他哪裏有什麼更合適的法子,分析之下固然也知道其中的利害所在,隻得歎息一聲:
“老夫今日成了大夫的幫凶,將來在史家筆下不知會成了何等奸惡之徒!”
與時人不同,秦晉將身後名這種虛無之物看得極淡。
“若能平亂,安定天下,就算得了唾罵那又如何?今日之弊端,乃是為了救急,將來就算你我無法挽回,也總會有才能賢良之士出現……”
這是說在明麵上的話,實際上他的真實想法是,人都死了被罵幾句反正也聽不到,還有什麼幹係呢?誰愛罵就罵去吧。
房琯又是一陣語塞,他萬萬沒想到,秦晉已經超脫到如此地步,居然連身後令名也不在乎,自問遠不及他,便歎息一聲說道:
“便如此吧!老夫還有急務處置……”
看著漸顯蒼老的房琯蹣跚而去,秦晉鬆了口氣,還是低估了時下士大夫的原則,就連房琯這種混跡宦海數十年的老油條都有不能觸及的底線。
忽然,有軍吏疾步輕聲進來。
“大夫,長安密報!”
秦晉從軍吏手中接過了蠟封的銅管,拍開蠟封以後,從裏麵抽出了一卷羊皮紙。展開之後,才看了幾行字,他的臉色漸漸陰沉下去,張皇後居然如此貪得無厭,奪取了神策軍的兵權還不夠,居然還想謀奪神武軍的兵權,這是不是有些過於異想天開了呢!
念及此處,秦晉的嘴角泛起一絲冷笑,想要謀奪神武軍的兵權,就得先過了李輔國那一關,看他們誰能鬥過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