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皇帝之位在從前都是宗室們打破了腦袋都想爭上一爭的,可現在對於李承宏而言卻好像燙手的火炭,捧在手裏又不敢扔掉。看著與自己陷於同樣境地的外甥赤德鬆讚,他的心裏竟湧起了一陣同病相憐的感慨。甥舅二人一個是大唐的皇帝,一個是吐蕃的讚普,然則命運卻都操縱於權臣瑪祥仲巴傑之手。
連日以來,李承宏驚懼交加,度日如年,他隻恨自己生在宗室之家,如果沒有這一重身份,自己恐怕也不會卷入深不可測的鬥爭來。
未來的命運究竟如何,李承宏甚至不敢去多想,如果有朝一日吐蕃人退了,李亨或者李豫,又或是任意一位皇子攜民意返回長安,他恐怕就在劫難逃了。
赤德鬆讚抹幹淨了臉上掛著的淚珠,但由於哭的過於厲害,還止不住的抽噎著。見此情景,李承宏喟然一歎,就算赤德鬆讚身為讚普又如何?現在也隻不過是個孩子,又怎麼能鬥得過手握重權,又威望無人能及的權相呢?
李承宏想試著警告外甥要懂得隱忍,隻有隱忍才是唯一的求存之道。瑪祥仲巴傑畢竟已經過了花甲之年,等到將此人拖死,或許還有轉機。
然則,話到嘴邊他又猶豫了,瑪祥仲巴傑的眼線一定遍布赤德鬆讚身邊,如果說出這些話,不也就等於將自己的內心展暴露於瑪祥仲巴傑的麵前嗎?
正是存了這種想法,李承宏隻用手撫著外甥的頭,一遍遍輕聲的安慰著,說著一些無關痛癢的話。突然,他覺得自己的手心裏多了一樣軟軟的物什,心頭頓時就是一陣狂跳,他不敢看,也不敢扔掉,隻是將拳頭攥的緊緊的,不使旁人看到其中的端倪。
這時,一名身量魁梧的中年壯漢走了進來,身上穿著的與素來唐人裝扮的瑪祥仲巴傑大為不同,乃是典型的吐蕃人吐蕃人服飾。李承宏見過此人幾麵,是吐蕃的小相益喜旺波。
益喜旺波平日裏不甚露麵,但有瑪祥仲巴傑需要之處,便竭心盡力而為。所以,這是個為人低調,又埋頭做事的人,能夠得到瑪祥仲巴傑的重用也就不奇怪了。
李承宏當即警醒,鬆開了抱著赤德鬆讚的雙臂,有些尷尬的站在當場。不過,益喜旺波卻隻淡然的向他行了外臣之理,又對赤德鬆讚問道:
“讚普今日的課業可都做完了?”
他問赤德鬆讚時用的是字正腔圓的漢話,李承宏驚住了,想不到吐蕃的小相居然精通漢話。而赤德鬆讚竟也用的是生硬的漢話回答:
“弟子已經完成了課業!”
說話間,便已經走到了案頭,拿起一卷紙箋,上麵的字跡歪歪扭扭,但也能辨認出內容,竟是在抄寫《論語》。
除了驚訝以外,李承宏也產生了濃濃的興趣,吐蕃讚普為什麼要如此呢?
不過,益喜旺波精通漢話也並非什麼稀奇事,與瑪祥仲巴傑一樣他也曾在長安為使多年,此人督促赤德鬆讚學習文化,顯然不是心血來潮。
然則吐蕃人內部的事,李承宏根本不想多做過問,隻向赤德鬆讚打了招呼便逃也似的離開了。
離開興慶宮以後,李承宏仍舊覺得自己的心髒在咚咚亂跳,這時他才展開了拳頭,手心裏已經滿是汗水,一方揉成了團的絹帛赫然出現在掌心中。
日落時分,瑪祥仲巴傑的使者到了,讓李承宏重新安排署理京兆府的人選,並讓他確定了人選之後,明日一早回話。
晚飯的時候,他思來想去,就在揣測瑪祥仲巴傑的真實意圖,甚至連飯都吃不下一口。就在此時,隨侍的宦官來報,有人求見。
由於大明宮和太極宮都在城破時起了火,都有不同程度的受損,加上興慶宮已經被瑪祥仲巴傑和赤德鬆讚占據,所以,李承宏雖然繼承了大唐皇帝之位,也隻能依然屈居於十王宅中。但他畢竟已經是天子,規格也不能一點都不變,在瑪祥仲巴傑的授意下,魚朝恩親自為他擴建了十王宅的府邸,作為臨時的宮室。
所謂的擴建更是簡單,將與其相鄰的別家宗室遷走,然後將幾處宅邸之間打通,就成了。
如此草草糊弄,李承宏的護衛情況也就可想而知,甚至連一般的親王都大有不及。在這種情況下,能有人任意求見,自然也就無所謂什麼天子之禮了。
事實上,李承宏位於十王宅內的“宮室”可謂是門可羅雀,冷清極了。非但吐蕃人不拿他當回事,就連唐朝舊臣都在暗地裏對其嗤之以鼻,有人求見當真令人好奇,是什麼人來見他這個傀儡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