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十章:陽關無故人(1 / 2)

獨孤延靖的內心是崩潰的,他無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竟連著最後的機會都要抓不住了,絕望的眼淚無法遏製的從眼眶裏甩出來,與憤怒和屈辱和在一起化成了嚎啕痛哭。

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在場的人都愣住了,獨孤延靖的高傲和強悍是眾所周知的,可現在居然當眾痛苦,可見他的本心已經崩潰到了何種地步,甚至於連這最後的一點遮羞布都不要了。

終於,獨孤延靖的嚎啕痛哭還是讓韋倜注意到了,他製止了軍卒的拖拽行為,來到獨孤延靖的麵前。

“昨天是我的疏忽,以你的傷勢是絕難撐到西域的,如果在半路上出了什麼意外,絕不是我希望見到的結果!”

見到韋倜以後,獨孤延靖的胸膛裏又升騰起熊熊的希望火焰,他知道自己的機會稍縱即逝,這時萬萬不能有一絲一毫的軟弱。

“大丈夫若不能馬革裹屍,便死在了路上又如何呢?留下來,隻會讓我生不如死!”

他說的決絕,眼眶裏的熱淚依舊止不住湧出來。韋倜歎了口一口氣,現實的問題不單單是獨孤延靖有沒有視死如歸的決心。

“此去路途遙遠,以你的傷勢絕難自理,即便你不怕死,又讓誰來照顧你呢?要知道朝廷的府庫捉襟見肘,怎麼可能為能為你另行開支呢?”

這話已經說得很直白,那就是獨孤延靖如果要到西域去,必然要增加花費,而朝廷是不會負擔這筆開銷的。

“我願意出錢,出多少都願意!”

獨孤延靖幾乎是下意識的說道,話語中已經充滿了懇求的意味。但是,他忽略了一點,自己的家產已經全部被充公,他現在和無產無業的疲賴子已經沒什麼區別了,都是徹頭徹尾的窮光蛋。

韋倜沒好意思當眾戳穿獨孤延靖,隻是搖了搖頭,沒有繼續說話。

獨孤延靖絕望的悲痛不已,這時還是那位獨孤家的長者站了出來。

“韋侍郎,小人願意在路上照顧十二郎,也不用朝廷除一文錢!”

這位長者年紀在四十上下,自然夠資格被充軍到西域去,他此前已經成功的在籍冊上登記,實在不忍心見後輩如此委屈,便一心軟提出了請求。

韋倜又看了看獨孤延靖,問道:

“你想好了,不會後悔?”

獨孤延靖就像抓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一樣,連聲道:

“不後悔,絕不會後悔,留下來才會後悔終生呢!”

到了此時此刻,充軍到安西去就是他生命中的唯一和全部。

看著獨孤延靖渴望的眼神,韋倜終究還是不忍,便道:

“好吧,出於你我兩家的世交,韋某便資助你百金,以作川資,希望你到了西域以後殺敵立功,可不要讓朝廷失望啊!”

此言一出,獨孤延靖難以置信的看著韋倜,好半晌才從震驚中反應過來。

“韋兄之恩,不敢言謝,將來若有馬革裹屍的一天,便也有顏麵重返長安了!”

他知道,韋倜在這個時候完全可以不聞不問,不像某些人一樣落井下石就已經是難得的好人了,可他不但與聞相問,甚至還出資百金以資助自己,這份恩情就不僅僅是雪中送炭可以囊括的了。

因為獨孤延靖所起的衝突不過是個小插曲,登記的工作極度繁瑣,一連七天才勉強登記完畢。獨孤延靖的傷口不甚還是有些感染了,後背上的幾處傷患不斷的向外出濃水,隨著天氣逐漸變暖,濃水很快就變得發臭。

也許這和那一日的衝突有關,因為劇烈的掙紮和拖拽而弄壞了傷口,於是這幾日便反反複複的,無論如何都難以愈合。

“十二郎,你這傷口,要不便商量商量,先不去安西了,等養好了……”

“叔父休要再提,錯過了也許就再沒有機會,侄兒就算死也要死在去西域的路上。”

獨孤家的長者是獨孤延靖的堂叔,名為獨孤廉,曾經做過戶部的侍郎,後來以為開罪了權臣楊國忠而賦閑在家,在次以後便一直沒有出仕。事實上,他也是看透了朝局,內憂外患之下,官做的越大,便越是危險,說不定那一日就會有殺頭之禍。他料想的大致不差,從天寶十四年到現在,但凡當過宰相的人幾乎沒有幾個是善終的,就連當年權傾朝野的楊國忠也是一樣悲慘的下場。

隻不過,現在的局麵將獨孤廉推了出來,如果不主動被充軍安西,也許便要就此給人為奴為婢了。世家出身的人,身上大都有傲氣,最受不得的就是這種比死了還要難受的羞辱,所以,寧可死在戰場上,抑或是死在奔赴戰場的路上,也遠遠搶過窩囊的苟活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