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花三月,長安的春天正如盛夏一般炎熱,街上的行人也早就換上了隻有夏天才穿的涼衫。持續了半年的戒嚴已經在半個月以前解除,經過了半年的恢複,長安再一次煥發了他勃勃的生機,街市上摩肩接踵,揮汗如雨,各色胡商穿雜其間,仿佛從前的戰亂早就遠去,與他們毫無幹係一般。
數騎信使在大街上疾馳而過,但並沒有引起行人的注意,街上馳驅的軍人都是負責巡防的神武軍,正因為有了他們的存在,長安百姓才得以有了現在的安穩日子。所以,對於神武軍的特權,百姓們非但不會反感,反而覺得這是他們應得的。
不過,這數騎信使卻在長安城的中樞掀起了一場不小的波瀾。
安西局勢有變,原本以為步步為營的行動居然出現了紕漏!
秦晉眉頭緊鎖,由於距離的過於遙遠,所有的消息送達長安以後都是事發兩個月以後了,正因為消息的滯後性,現在的所有決策也都充滿了不確定性。這也是他擔心的根源所在。
“裴節度當初調了鄭顯禮的兩萬人馬到朔方去,這時才顯現出影響來,否則三萬人俱開往安西,也不至於被突騎施人打的如此狼狽!”
第五琦說話時毫不留情,甚至不顧及同樣在場的朔方節度使裴敬。
裴敬的麵色倒也如常,但這件事的確因他而起,由於當時的朔方麵對契丹人西侵的威脅,所以為了保險起見隻能將兵力相對充裕的即將趕赴安西的人馬掉一部分過去,這個建議秦晉也是首肯了的。
畢竟在當時以及此時之前的共識,安西在蔥嶺以東麵臨最嚴重的威脅是吐蕃,而現在吐蕃政權已經置於唐朝的控製之下,他們自然也就無力大舉進軍安西。而北方的回紇又已經被親唐的磨延啜羅控製,南北兩側的威脅都弱到了曆史的最低水平,因此秦晉才同意了抽調趕赴往安西的人馬。
可誰又能料想得到,東方的葫蘆還沒按下去,西麵的瓢又冒了出來。
秦晉瞪了一眼第五琦。
“現在不是劃分責任的時候,先說說各自的看法,有沒有合適的應對策略!”
田承嗣最先說話了,他是在座諸位陣戰經驗最豐富的人,曾經在河北道與契丹人打了十幾年的惡仗,什麼樣的場麵沒見過。
“突騎施各部本來並無稱霸安西的野心,又臣服於我大唐,而今突然反叛,以末將估計,背後必有因由,與其討論應對突騎施的兵鋒,不如追究其背後的原因!”
正所謂擒賊擒王,射人射馬,田承嗣的意見是暫不出兵安西,而是應該先派使者到安西去,了解具體情況以後再行出手。
這麼做固然是穩妥,但在秦晉看來,其實已經等於委婉的建議他暫時放棄對安西的掌控,等到合適的時機再出兵西域。
顯然,這與秦晉謀劃了許久的既定策略是相悖的,他的目光轉向了一直默不作聲的裴敬。雖然安西局勢的起因有一部分出於他調走了本該趕赴安西的兩萬人馬,但這也不是他所願意見到的。
此時,裴敬見秦晉並沒有責怪自己的意思,便在沉吟之後說道:
“安西絕不可放棄,僅僅派使者是不夠的,兵也是要派的,派多派少則是其中的關鍵!”
這與秦晉的想法不謀而合,派不派兵是表明朝廷的態度,派多派少則要量力而為。
秦晉想的很是複雜,天下各地都在看著長安的一舉一動,如果在安西的問題上處置適當,那麼原本趨向於安穩的局麵恐怕又將起了反複。
“老夫讚同裴節度的意見,朝廷派兵是宣示天威,如果不聞不問就會讓西域諸羈縻軍府產生疑慮,甚或是投效了我大唐的敵人!”
夏元吉在整治風潮以後便轉而深沉少言,現在突然公開表態,讓在場的人都驚訝不已。
第五琦失聲道:
“我大唐在西域的威脅無非是吐蕃與回紇,如今南北兩蕃皆定,西域諸軍府去投誰?總不至於投了那莫名其妙的突騎施吧?”
夏元吉泛著三角眼,看向第五琦。當然,第五琦並沒有針對他的意思,這一點他也看得出來,此人最大的毛病就在於喜歡於公事上偏向於就事論事,往往便失之於人際關係,進入政事堂半年多以來,做成了不少事,但也得罪了不少人。
“此言差矣,我大唐在西域,若要有所建樹,最大的敵人不在蔥嶺以東,而在蔥嶺以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