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吏的神色十分凝重,有幾個人的眼睛裏甚至還流露出了難以掩飾的擔憂。秦晉曾經交代過,今日要與烏護懷忠在西內苑練兵場觀兵,一旦有突發事件,負責協助他處理日常軍務的軍吏可以一起倒西內苑來尋他。
軍吏們此時所擔當的差事大體上類似於秦晉前一世的秘書和參謀,不但要處理案牘工作,還要負責一些具體事務,包括軍機事務也必須參與其中。
“何事發生?”
秦晉罕有的失去耐心,不等軍吏們彙報便率先發問。
“是河北,黑背出現了意外。據報,有大量的史賊叛軍集結於衛州和濟州一線,看樣子是要靜待時機,大舉渡河!”
“這怎麼可能?”
他本以為是安西的事情又有了新的麻煩,而壞消息竟是出自於龜縮在河北奄奄一息的史思明,而且還是集結重兵準備渡河。史思明現在雖然已經到了窮途末路的時代,但兼並了安慶緒的殘部以後,也算在河北道站住了腳,不至於從內部先垮掉。
然則,去歲河北大旱,糧食絕收,今春已經到了青黃不接的時候,地方州府往年的陳糧也都消耗的十不存一,現在隻都到了抻脖子挨餓的地步,史思明在這種情況下集結重兵渡河,顯然是做好了拚死最後一搏的打算。
趕狗進窮巷就會遭遇到這種情況,在四麵楚歌,生機斷絕的前提下,強烈的自勝欲望會驅使著史思明做出破釜沉舟的舉動。
“看來史思明是要拿整個河北道的百姓做他的踏腳石啊!”
與其說是踏腳石,不如說是最後一搏的籌碼和賭注。
對於河北饑荒,餓殍遍地的情況,秦晉本來是有他的打算的,隻按兵不動,隻等著史賊叛軍在饑荒中進一步瓦解,到時候便可以不戰而屈人之兵,抑或是以極小的代價平定河北道,以解除這個唐朝內部最大的威脅。
現在看來,秦晉的打算幾乎已經落空了,顯然史思明不是個無能之輩,他知道再拖下去隻會讓河北叛軍愈發的被動甚至瓦解,便咬牙選擇了拚死一搏。
烏護懷忠見秦晉眉頭緊鎖,便主動請纓。
“正好末將尚未西去,不如先到東麵的洛陽,徹底解決了史賊叛軍再說!”
秦晉斷然拒絕了烏護懷忠的建議。對付河東,他是做了充分的準備的,隻是出於常規的考量,若想由河北取天下,則必先取河東,是以大部分的兵力都布置在了河東與河北交界的太行山幾大隘口附近。偏偏史思明部按照常理出牌,才使得洛陽方麵的人馬顯得有些少了。
念及此處,秦晉突然問道:
“史賊集結重兵於黃河北岸的消息可曾傳開了?”
軍吏麵色嚴峻,答道:
“神武軍情報係統的軍報與政事堂的軍報幾乎同時抵達長安,朝野上下此時怕是已經傳開了!”
秦晉的腦門有些冒汗,如果不能保密,事情或許就有些麻煩了。但他也馬上坦然,這麼大的軍事行動,怎麼可能保密呢?
“走吧,回城再說。”
秦晉知道,這麼重大的事件,已經不可能在西內苑小範圍的討論了,必須和政事堂的宰相們一起商議。不過,他將烏護懷忠留了下來。
“烏護,你留下來,和契苾賀好好商量商量,前往安西應該做什麼準備!”
烏護懷忠服從了秦晉的命令,選擇留下來。實際上,契苾賀也是鐵勒人,隻是其祖上早就八九十年前就歸順了唐朝,至今隻有姓氏還殘存著鐵勒人的特征,除此之外早就是個徹頭徹尾的漢人。他在天寶年間曾是秦晉的鐵杆親信,隻是因緣際會之下被哥舒翰耽擱了,現在重新回到神武軍序列,也是卯足了勁要把耽誤的這幾年找補回來。
說起契苾賀的祖上也是赫赫有名,其曾祖契苾賀李曾是鐵勒九部的可汗,於貞觀年間投靠唐朝以後,先後大敗吐穀渾、突厥、升任左驍衛大將軍,郕國公。契苾家如此顯赫,可惜隻是曇花一現,在武後當政時代因為終於李唐而被褫奪了一切職爵,契苾家的子弟也都發配到地方,曆數十年後便都了成了籍籍無名的人。
契苾賀的心裏也隱隱藏著恢複祖上榮光的想法,就算再做不成鐵勒九部的可汗,至少也得以軍功弄個大將軍和國公。
今時今日,時移世易,當年的鐵勒九部大都先後衰落,現在隻剩下回紇部成了一枝獨秀。契苾部內附唐朝以後,曆經數十載,早就與普通的漢人百姓無異,由放牧轉而農耕。同羅部雖然短暫的強大過,但在和唐朝作戰的過程中,部眾族人損失過甚,沒有二三十年之功恢複人口,怕是絕難在草原上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