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孤延靖連夜趕赴焉耆以西的鐵門關,目送著他消失在了夜幕中,黃宣默然返回軍帳,躺在軍榻上卻輾轉反側,怎麼也睡不著。如此將將到天明才睡了一陣,不過很快便有親隨將他喚醒。
“將軍,該拔營了……”
聲音很輕,黃宣一骨碌從榻上坐了起來,搖晃著發沉的腦袋,好半晌才清醒過來。
“這一夜營寨四周可曾有過異常?”
“探馬回來過幾次,方圓十裏範圍內就連隻鬼影子也沒見到。”
大隊人馬沿著過往商隊踩出來的所謂官道加速行軍,走了三日三夜的戈壁,現在入眼處盡是山林草地,沒有風時就連天地為之寂靜,恍惚間給人一種回到了人間仙境的錯覺。黃宣曾跟隨秦晉在河東、河南等地轉戰,見過的山川河流與風土人情自是不少,像焉耆這般如詩畫一般的地方確實前所未見過的。
西域從前給人的印象都是風沙苦寒之地,現在看來隻有水源豐沛的地方,一樣堪比江南。隻可惜,黃宣沒有心思欣賞者沿途的景色,遠處發黑的殘垣斷壁給這恬靜的山水畫添上了不和諧的一筆。很快便有軍卒嚷了起來,這座突然出現的廢墟實在令人震驚,許多人已經猜到了,前麵的廢墟或許就是他們一直巴望著的焉耆。
黃宣處處以神武軍的標準治軍,是以像焉耆被毀的消息也是嚴格保密的,軍中知曉這個消息的也隻是少數人而已。
直至此時,他才忽然意識到,沒有早早的將焉耆被毀的消息告知將士們,也許是個不大不小的失策,驟然得知焉耆被毀,一定會對軍心士氣造成一定程度的打擊。
黃宣料想的沒錯,但事已至此就算有意補救,也不會有任何效果的。
無奈之下,黃宣隻得緊急召集隊正以上的軍將開了一次臨時會議,主要內容就是告知焉耆被毀一事,並使大家不要過分的解讀和擔心。
正當軍將齊聚在黃宣身邊之際,忽然一騎探馬飛馳而回,並帶回了一則令人意外的消息。
“報!鷹婆川北岸的山穀裏發現一股來曆不明的突厥人,規模在四五百上下!”
發現突厥人的消息很快令眾人神經緊繃,整支隊伍戰馬不過千匹,獨孤延靖一人雙馬帶走了四百匹,留下來的都是一人一馬,也隻剩下六百騎兵。黃宣沒有任何猶豫,將六百騎兵悉數派了出去,同時又指派了兩千步卒緊隨其後,以備不時之需。
四五百的突厥人,如果都是戰兵,黃宣的布置也算穩妥,假如都是些不能上馬開弓的老弱,那就顯得有點多餘了。不過,他不能冒險,在被毀的焉耆附近發現了隱藏著的突厥人,不管是什麼原因,恐怕都與焉耆脫不開幹係。
就算如此穩妥的布置,黃宣依舊不放心,為了掩護六百騎兵與兩千步卒渡過鷹婆川,他親自率領所餘的兩千人在鷹婆川南岸排開陣勢。
其實,鷹婆川的水量隨著季節的變化有著極大的差距,若在雨季時河水會暴漲到丈於淹沒成人的頭頂也綽綽有餘,但現在正是春季水位最低的時候,水麵最深處也隻到成人的大腿根部,平常地方的一般水位至多才沒過膝蓋而已。就算有伏兵打算半渡而擊,也不會得了什麼便宜。
用了不到半個時辰,兩千餘人終於無驚無險的渡過了鷹婆川,黃宣緊懸著的一顆心算是落地了一半。以數千人對付數百突厥人,人力領先如此之大,黃宣依舊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這也不能全怪他膽小,戰場上以少勝多的例子屢見不鮮,數千人打敗了數萬人的戰例比比皆是。幾乎九成以上以優勢兵力敗北的都是失之於輕敵。
本就率領著一群臨時拚湊的烏合之眾,黃宣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這既是對自己負責,也是對五千將士的命運負責。由於他們渡河的聲勢過大,再加上行動緩慢,終於還是驚動了躲藏在山穀裏的突厥人。
一支百餘人的騎兵衝了出來,但在發現漫山遍野的唐軍戰旗以後,他們撥馬便走,落荒而逃。
這個舉動全都落在了南岸觀戰的黃宣眼裏,他不由得心下一沉,見唐軍旗幟而逃走,必定是心虛的,心虛者必定是敵非友。
“傳令騎兵,放緩速度謹慎前進!”
黃宣沒有下令加速追擊,反而更加的謹慎,這麼做是出於對突厥人的戰術了解,這個年代的突厥人雖然早就不複當年的實力,但勇武者依舊不乏其人,如果對方洋裝敗走,再弄一處半路伏擊劫殺的戲碼,恐怕這五百生疏與戰陣的騎兵立時就得損失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