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七十九章:沙場為國死(1 / 2)

封常清的情緒陡而激動,看著那說話之人,雙目開始發紅,長久之後才重重的歎息了一聲。

“封某在塞北苦苦支撐了五六年,等的就是這一天,就算去太原養好了身體,像個行屍走肉一般的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此言一出,舉座盡皆沉默,所有人都知道封常清的心病,此時說出這種話來,已經近似於哀言了。

見場麵有些尷尬,前來遞送公文的裘柏幹笑了兩聲,說道:

“封大夫的身體如果實在不適宜陣戰,不妨,不妨便去太原將養,來日方長,來日方長,仗也不是一天能打完的……”

本來諾大的軍帳中沒有鴉雀無聲,沒有一個人說話,現在隻有裘柏的聲音在喋喋不休著,眾人聽著更加尷尬,但礙於此人來自於神武軍,也不好無禮的嗬斥打斷。

“不必再說了,封某心意已決,就算死,也要死在馬背上。君的好意,封某心領了!”

封常清的語氣很溫和,但態度十分堅決,裘柏尷尬的回之以笑容。

“大夫說的是,說的是,咱們做武將的,所求不就是馬革裹屍嗎……”

說話至此,裘柏隻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發燙,似乎周圍的眼睛都在憤怒的盯著他,如果目光能夠殺人的話,他自問已經死了十回八回了。說錯了話,裘柏偏偏還沒有閉嘴的覺悟,依舊不緊不慢的說著,試圖將剛剛的失言再圓回來。

豈料,話是越圓越遠,還是長史何敞看不下去了,說道:

“裘司馬一路車馬勞頓,想必也累了餓了,何某已經命人準備了酒肉,好好吃喝一頓,然後再……”

這回裘柏有了就坡下驢的覺悟,馬上跟著說道:

“何長史不說,裘某還不覺得餓,現在倒是餓的肚子咕咕亂叫呢,便聽從何長史的安排……”

何敞對裘柏也算表示了足夠的尊重,親自陪著他到了帥帳旁邊的一處別帳,又親自陪著吃肉喝酒,其間也彈了一些關於太原方麵,和長安方麵的局勢問題。不過,何敞酒雖微酣但心裏卻明白的很,該說的說,不敢說的一個字都不會吐露給何敞。

“何某聽說安西鬧出了亂子,朝廷有意調封大夫到安西去?”

忽然,何敞冷不丁的問了一句,裘柏在毫無準備的情形之下說不出話來了。安西的事情,河東方麵也是知之不詳,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安西的的確確出了問題。

裘柏愣怔了一下才道:

“安西的事情實在說不好,河東也是各種風言風語,請恕在下不敢胡言亂語!”

隨即,裘柏卻又壓低了是聲音湊向何敞:

“照實說吧,就算安西真的出了問題,朝廷也有意調封大夫西去,閣下認為以封大夫的身體能經受得西北苦寒的千裏奔波嗎?說句不中聽的話,就怕沒等尋著亂賊……”

話到此處,裘柏猛然意識到自己又失言了,趕緊閉上了嘴巴。不過,何敞卻沒有在意,反而認同的點了點頭,又長長一聲歎息。

“唉!裘司馬所言甚是,封大夫的身體如果還想兩年前,就算縱橫東西南北都跑個遍也沒有問題啊!”

一碗酒水下肚,何敞重重的將酒碗頓在案上。

“隻可惜啊,天不假年,如果能將何某的十年壽數換個封大夫……”

何敞的話有些多,搖晃著將酒碗自顧自的倒滿,又端起來一飲而盡。

裘柏登時有些傻眼,雖然到營中還不滿半日,這個何敞一直給他以冷靜睿智的形象,像此時這般的感性失態實在是沒想到的。不過,一種難以言說的同情之心緒也於瞬息間湧了上來。

實話說,來到此地之初,裘柏對營中諸將是懷有一種隔膜和戒心的,甚至有些隱隱然的瞧不起。但是,見何敞如此性情流露,此前的疑忌也就登時不見了,他能感受到整個軍營中無時不刻都籠罩著的一種悲壯,更能從何敞的失態中感覺到營中軍將們對封常清的愛戴與同情。

然則,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他們的同情並不能改變封常清的命運。也許,也許戰死沙場就是封常清最後的歸宿吧。這個歸宿算不算死得其所呢?

不覺間已經是數碗酒水下肚,頭腦發熱間,裘柏居然覺得自己成了盧節度的一雙手,推著封常清一步步走向死亡。在世人眼裏,走向死亡是可怕的,沒有人不會抗拒。而此時此刻,對封常清而言,何嚐不是一種解脫呢?戰死沙場,洗刷恥辱,就算死也死的堂堂正正,不再被人罵成是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