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大獄的條件再不好也比囚車寬敞多了,史朝清竟有種莫名的放鬆,終於不必再風餐露宿,也不必擔心隨時隨地可以砸向他們的石塊與憎恨的濃痰。
這一路上,每每經過城市,押解的神武軍就會帶著他們大搖大擺的遊街,這對曾經的“天之驕子”而言,實在是難以忍受的羞辱。
史朝清突然放聲大哭,這月餘的委屈仿佛都在此刻宣泄了出來。他的哭聲立即招來的兄長的斥罵:
“我史家沒有你這孬種,坐牢便坐牢,死便死,哭甚哭?像個婦人一樣……”
史朝清淚眼婆娑,根本就不理會史朝義的斥罵與譏諷,到現在已經一無所有,難道連哭幾聲都不行嗎?不過,囚牢外麵忽然響起了獄卒的腳步聲,他下意識的就止住了哭聲,押解時為此沒少挨鞭子,現在已經成了驚弓之鳥。
好一陣,史朝義才歎息道:
“你我兄弟能死在一起,也不枉到世上走一遭!”
史朝清渾身一震,對於“死”字,他一直認為距離自己很遙遠。現在聽到史朝義如此說,驚嚇的渾身發抖。
“唐朝當真,要處死,處死我們嗎?”
史朝義咬牙切齒。
“處置叛賊,該當何種刑罰?”
史朝清愣住了,在大燕鼎盛時期,處置叛逆可都是寸寸磔殺,難道今日他們也要麵臨這種可悲的命運嗎?
史家兩兄弟並不知道,就在他們議論著自己的死法時,秦晉與韋見素、第五琦、嚴莊等人正商議著合適舉行奏凱獻俘的儀式,至於獻俘之後是殺,是赦,幾個人的意見分歧還是很大的。
秦晉以為,可以判處極刑,然後再以天子的名義予以赦免,以示朝廷的仁德與自信。
但是,他的意見遭到了其餘幾個人的堅決反對。
就連一向不甚表態的韋見素都言之鑿鑿。
“敵國之酋或可天恩赦免,但安史二賊乃以臣叛君,一旦赦免,其遺禍必然無窮!”
第五琦、嚴莊亦是同聲附和。
到此,再無異議,史家兄弟必須死,唯一的區別就是怎麼死。梟首、腰斬、磔殺,最後折衷的選擇了腰斬,暴屍!至於,安史家族的子弟,則無一例外,必須全部處死。
實際上這種小事本不用帝國的掌權者親自議論,但是,首惡的史思明失蹤,剿賊未能竟全功,處置史思明的兩個兒子就有很大程度是做個世人看的,以此震懾不法之心。
同時,幾位帝國重臣又商議了關於盧杞和顏真卿等人的升遷與調動。
嚴莊提出來的,盧杞在地方上功勳卓著,可調回長安,進入政事堂。顏真卿同樣大功在身,封一個宰相的名號也是理所當然的。
自打複丞相舊製以後,左右仆射與中書門下平章事等就不再稱之為宰相名號,更多的隻是以此來彰顯地位。
韋見素、第五琦原本就是宰相,丞相取代宰相以後,就隻能給他們安排各種具體差事的使職以積蓄行使從前作為宰相時的職權。
所以,除了不具備宰相之名以外,他們手中的權力不但沒有減小,反而因為使職的加身,事權更重。
秦晉當然清楚,嚴莊建議調回盧杞的原因。盧杞在河東做節度使已經有四年,打了這麼多年仗,在河東地方的威望是任何人都無可比擬的。就算有杜甫巡撫河東,恐怕也難免滋生出許多不盡如人意的意外。
許多事情隻要做到防患於未然,就可能改變悲慘的結局而走上皆大歡喜的方向。
如果當初朝廷不是過度依賴安祿山,讓他在河北深耕十年,又何至於有今日之禍呢?
所以,平亂戰爭一旦結束,調回盧杞,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接替盧杞的人選,嚴莊也已經想好了,鎮守洛陽的楊行本可以率軍北上,鎮守範陽,一方麵懾服人心,另一方抵擋隨時可能南下的契丹人。
河北邊界自天寶年間就一直不太平,朝廷與契丹人作戰耗費大量的精力,也因此使得安祿山獲得了坐大的機會。現在朝廷必須汲取安史之禍的教訓,論調掌兵大吏就是第一步。
本來,河北局勢尚未完全平穩,秦晉有意讓盧杞在河東與河北多待上一年,現在經由韋見素、第五琦、嚴莊的提醒,便傾向於將其調回長安這個建議。
“河西局勢糜爛,盧杞回來以後可以派往河西,有這位百戰將軍在,定能使隴右免遭連累!”
嚴莊接連建議官員調動的策略,俱是站在維持穩定的基礎之上,他在安祿山幕府多年,親眼見證了安祿山的崛起與覆滅,自然對個中的許多因由有著深刻的總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