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好。
對麵的女士說:榮幸的通知你,明天可以來上班。我說:好。
我思考了很久:為什麼是“女士”,而不是“女人”?大概“女士”缺乏“女人”的親昵曖mei,“女人”更容易讓精力旺盛的男性產生“臨床”聯想——而“好”這個字,一定是若幹年前單身了幾世的男性在精力最旺盛時期所造,他認為女子便為好。說好的時候也未必真的覺得好,隻是對待生活,太多時候隻能說好。人生的殘忍大概就在於無從選擇——這家公司已經是我最後的希望:飛霞路21號,一棟陳舊的三層辦公樓,無限喜望信息谘詢有限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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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凡城陰沉,好像有暴雨將要來臨——問陣陣夏雷,是否應該相信天氣預報說今天將萬裏無雲?滿城呼呼的風聲,飛霞街上飛起了微薄的塵土和行人的腳步。我匆匆趕路,心裏隱約有不好預感。
莫名的想起安東山說我的心是六月下雨天的爛蘑菇,又潮又黴,並且提前衰老,極度需要一個女人來調節。既而想起自己年方二十有三,至今未婚未戀未牽過女孩手親過女孩嘴……並且要恪守這個丟人的秘密,無盡悲愴。
我大多美好的記憶都停留在生命最初的懵懂時期,世界不過是遊樂場,所有意識不過是清風。這讓我不能不想起田萬頃。
田萬頃十幾年前大概是六十歲的老頭,豐鄉人都稱呼他老萬,我尊稱他田老萬。田老萬並沒有萬頃良田,如同叫劉富貴未必留住富貴,蔣天養也還是父母來養一樣,田老萬不過有一頃田一圈豬——土地資源如此珍貴的今時今日,擁有萬頃良田的恐怕也隻有大地母親。
那時,我六歲的小腳丫踩在田老萬午後的破涼席上,我們玩鬥獸棋。大象吃獅子,獅子吃老虎,老虎吃狼……貓吃老鼠,老鼠吃大象……田老萬說:男娃,你看,這世間大抵都是一物降一物,你死我活,不過終究是命運的一盤棋。當時並不覺這個目光深邃的老人如何深奧,因為首先我無法聽懂他的意思,其次他在所謂擅長的鬥獸棋領域並未曾贏過我,實在難以讓我崇拜——據說,他曾在精神病院被研究過幾年,後來忽然降臨豐鄉——帶著腦血栓後遺症而來——他的一隻手總是擎著,講話時微微顫抖,我傻氣的問他怎麼不放下,他說:不放就是放。直到很多年後我才琢磨透徹他這句話的意思,就是根本放不下來。
田老萬的眼神,言談,身世……絕對是豐鄉的傳奇——對於神秘未知事物的擅自推測用“傳奇”來形容最合適不過。我甚至一度以為他懷有絕世武功,被壞人施放絕世之毒才造成了手臂的絕世殘疾。也因為與他玩鬥獸棋從來不輸的緣故,我們也保持了近十年的忘年之交,不勝唏噓啊,想想十年,許多物種都已經輪回千世。
總之,我的單純快樂便代稱為童年,而童年又以田老萬代稱。最後快樂變為田老萬,別人都是問,你快樂嗎,我竟不自禁問,你田老萬麼?並且我曾以田老萬為素材獲得了數次作文大賽金獎:我最熟悉的人。為什麼不是父親陳靖或是母親張翠衫?我曾經尋遍許多古今典籍查詢這個問題,最後結論隻能是:父母實在隻是最平凡的村人——而且物極必反,也因為父母實在過於熟悉,熟悉到以為他們和自己一同來到世上,並且永遠不會分開一樣。
離開豐鄉,去風市求學——中學,大學,畢業,一路到達凡城,工作,辭職,工作……我原本以為會和隔壁陸地丫青梅竹馬,白發齊眉……可是後來發現,我們除了名字,並無共通般配之處,而她也早已為人妻母,喂豬生火,我的一切也仿佛被命運早早安排妥當。
我叫陳天男:天啊,生個男孩吧,大概是這個意思?至於男,無非是種田有力。一個名字,足見我父輩受封建小農意識毒害之深,我若有子,一定叫陳老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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