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小香騎在阿寶背上,雙腳蕩悠悠的,臉卻是疲憊不堪,換了誰在一隻慢騰騰的笨驢上坐兩個時辰都會是這個模樣。
她不知道已到了哪裏,反正阿寶在黑黑的夜裏亂走一氣,也不曉得往哪個方向走了,而且昨晚師父一轉身她就趴在阿寶的背上睡著了,還夢見了京都,京都裏有一條老長老長的街,街兩邊開了七家沁芳齋,八家古玩店,她看見自己吃著粽子糖,手裏盡是亮閃閃的夜明珠,笑得她合不攏嘴,偏偏這時她的父親趕來了,胡子眉毛氣得上下翻動,他指著她的鼻子罵她一個姑娘家逃婚,丟盡了謝家的臉,現在都成了天下的笑柄了。罵完作勢要打。這時她感到自己的背脊後一片冰涼,那是殺氣,濃鬱的殺氣滾滾而來。她不知道平時從不打她的父親怎麼會如此絕情,甚至殺氣騰騰地舉掌而下。
她被這股殺氣扼住了喉嚨,她想討饒卻怎麼也開不了口,想起身離開卻邁不開腳。恐懼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她甚至懷疑那不是個夢,而是真真切切的發生了。
直到,一陣騷亂過後,那一聲巨響就像過年時家裏放的炮竹般,“哄”的一聲,將她從夢中震醒,她吃力地醒來,發現天已經亮了,而全身濕漉漉的,那不是雨水,而是汗水沾濕的,她一看,眼前是一片一望無際的荒原便籲了口氣,道:“幸好隻是個夢。”
接下來,她便茫然了,不知道往哪裏走好,師父說過沿著官道一直走,現在倒好什麼道也沒有,隻有長到膝蓋的春草,連條羊腸小道也無處能尋,阿寶卻是隨遇而安,正埋頭吃草,吃得肚子已鼓如滿鉉。
“畜生就好,滿地是飯菜。”小香踢了一腳阿寶鼓鼓的肚皮,聽著自己的肚子“呱呱”響,居然嫉妒起來。
“都怪你這頭笨驢,叫你沿著官道走,你看看,給你走到哪了。”小香又踢了一腳阿寶的肚皮,眼睛隨之一瞥,發現阿寶的腿上肚皮上居然有“斑斑血跡”。
“阿寶,你受傷了?”小香急著在血上一摸,發現那血隻是沾上去的,並不阿寶的。血並未幹透,依舊粘稠。
“難道?昨天晚上,我睡著後發生了什麼事情?”她望著阿寶問,可惜阿寶並不懂她在說什麼,隻顧狂吃。
小香狠狠地踹了她一腳,道:“就知道吃,吃,吃,吃撐死你。”說完在驢背上用力一拍,阿寶吃痛,奔了起來。
奔了一陣,荒原的地勢漸漸高了起來,前麵出現了一方丘陵,剛好擋住了視線。
小香的肚子也越來越餓,想起懷裏還藏了兩包粽子糖,便伸手去抓,吃幾顆糖充充饑也好啊。誰知這一抓她便慌了,原來有兩包糖的現在隻剩了一包,她一轉身發現係在身後的傘也不見了。她咬咬嘴唇,想來定是在罵了他壞老頭後偷的,不禁罵道:“好你的死老頭,壞老頭,居然偷我的糖吃,還偷了我的傘。賊!下賤胚子賊!”想起這把父親從京都給她帶的描花油傘是她最喜歡的物件之一,現在被壞老頭拿去,真真氣死人也。
“小小年紀,火氣倒是不小啊?”
一個懶懶的聲音從小丘後麵傳過來,小香連連趕驢轉出,一時驚呆。
她從未見到過如此俊美的男子。
那男子與他的聲音一樣懶懶地站在一棵梅花樹下,白衣輕裘,頭發任意散落,長及腰部,隨風而動,梅花正在凋零,本來李煜有一句,“砌上落梅如雪亂,拂了一身還滿。”意境是非常優美的,在他偏偏不知用了什麼方法,落下的梅花在將要觸及他的身體和衣服時都不可思議地飛了出去,所以他身上一片落花也無,隻是身邊是一圈雪白雪白的落塵,讓人覺得他不可親近。他身後是一間極破極亂的小房子,但經他這麼一站,連房子也沾了光似的,高大亮麗起來。
小香就這樣傻傻地望著他,如入迷夢一般。
男子斜著眼望著她,輕輕一笑,更是勾人心魄,小香心裏一陣悸動,由衷地讚歎道:“真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