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錦樓可以對成親那一日的場景忘卻,可以對成親那一日慶賀的王公大臣忘卻卻永不能忘記與自己成親的那一個人,他的容顏、姿態、說話時眉梢稍稍上調的小小習慣。
她猶記得那一日,將她牽入富麗堂皇的皇宮中的那一隻手,修長,白皙,指尖略有些蒼白,掌心的溫度卻好像能溫熱她的心。她蓋著鮮豔的喜帕,眼前是對不知名的物什的茫然,這個人,這雙手,牽著自己,緩緩前進,她一步接著一步緊緊相隨,不敢稍稍放鬆。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依賴,便是從這樣的事開始,卻能直至萬劫不複。
她是新婚的嫁娘,雖不是自願,但心底總是暗暗期待能夠有一個好夫君,那個俊美不凡,才智近妖的男子是她此生的依靠,她已別無選擇。
她感覺到那個男子微微靠近她,她身子霎那間繃緊,微醺的酒意浸染了他鮮紅的衣裳,她隻覺著時光美好,那個男子的姿容仿佛緩緩展現在她眼前,蕭錦樓的唇角不知覺地稍翹起。她的夫君略微轉身,遮擋住旁人的視線,壓低聲音輕聲道:“樓兒,不要緊張,一切有我。”她原來平緩的心跳卻蹦蹦蹦翻滾起來,樓兒,他怎麼能這樣輕鬆就說出這樣的話,每一個字節都好聽的不像話,她還未飲合巹酒,卻醉了三分,腦袋暈暈的。
她就在模模糊糊中見過皇上皇後,見過皇親貴胄,站在她麵前的男子替她阻擋一切風雨,沒有一個人追究她是一個商賈之女,蕭錦樓第一次被人這樣保護地好好的。她怯怯的捉住他的衣角,微微的拉力讓陳王回頭,他笑了笑,更緊地握住蕭錦樓纖細的手。
他們踏出皇宮的大門,三千侍衛下跪拜別,他拿過丫鬟手中的披風為她披上,將她包裹起來。她不知道心中是什麼心思,隻是見到那雙白皙的手在她身上係上同福結,指尖上下翻轉便有些不知所措,歡喜卻又羞澀。
她生下來沒有娘親,沒有人教導過她閨房女子的喜歡與愛,她不甚明白,隻是覺得這個人與旁人很不同。
那夜的洞房花燭,王府闔府裝扮鮮豔濃麗。蕭錦樓低著頭數著地上的燈影,紅紅的蠟燭,紅紅的燈籠,她覺著這顏色好看濃重,卻又透著喜慶,全不似出嫁前看到的顏色。她遇見的這個人,很好。蕭錦樓不明白他為什麼要娶她,卻能在此刻全然忘記。
他攙著她的手來到他們的新房,婢子嬤嬤站滿了院子,他揮了揮手屏退左右,親手打開新房大門,卻又忽然停在門檻處。蕭錦樓不明白是為什麼,心髒嘣咚嘣咚跳的歡快,即是緊張又是不解,終究是不好意思詢問。
他將她摟在懷裏,隔著喜帕在她的耳畔說:“樓兒,我的妻。”聲音溫和平靜,略略壓低的嗓子,卻不知為何有讓她流淚的衝動。
她強忍著淚意,羞澀地點了點頭。
婚床上,她被揭了喜帕,滿臉通紅的低著頭,不敢稍稍看她的夫君一眼。她不敢看,他也不說話。蕭錦樓緊張地不曉得說什麼好,找到一個緩解心情的好方法,數著床上的花生,覺著能稍稍平緩下來。忽然,一隻梨花小盞遞與她的麵前,裏麵盛著濃鬱芳香的清酒。她微微抬頭,眼角瞥到她的夫君模樣。
她的夫君-陳洹。
房中隻點了兩隻龍鳳雙燭,稍顯灰暗。他一襲紅衣,佇在那兩支紅燭下,燈光燭影,三千青絲泛著點點光彩。他的眉眼如畫,秀致清逸,是再尋摸不找的俊美,一雙深邃的眸子卻略帶些冷意,仿佛是天生的顏色。轉眼,他唇角含笑,風淡雲清,卻能見到涼薄的唇色。蕭錦樓從不曉得唇色涼薄的男子向來感情也很涼薄,她望這個人的笑意,便想到這個人將自己護得好好的,再琢磨不出其他。
他們手臂交纏喝完合巹酒,陳洹貼著床沿坐下,蕭錦樓眼角餘光瞥到他衣角繁複精致的花紋,一如他的相貌。
陳洹低頭對著蕭錦樓微微一笑,眉眼間是掩飾不了的光彩:“樓兒,你緊張嗎?”
蕭錦樓早緊張地說不出話來,捏緊小拳頭結結巴巴道:“不,不緊張。”
他笑意更甚,握住蕭錦樓緊握的雙手:“小姑娘都不怎麼會說謊,你看,手掌握的這樣緊,不是緊張是什麼?”
蕭錦樓再深沉穩重不過是一個及笄的小姑娘,對這樣的男子從未有過接觸,明明緊張萬分,卻又很好麵子,瞪著大眼睛說:“哪裏緊張了?明明,明明就是……”話說到這裏又想不出什麼好理由反駁,隻好低聲道:“餓的……餓的捏拳頭……”話說到最後,連自己也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