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宮宴,我的印象依然停留在電視劇和小說裏那般觥籌交錯歌舞升平,當然,那些隱在暗處見不得天日的陰晦,我是從來不會費心思去研究的,那時候的想法很簡單,這些都是虛構的,假的東西,我不需要去麵對,自然也不用花費時間精力在上麵,誰知世事弄人,真到了今日,倒顯得很是無措。靖王府特權,見到皇帝不用跪拜,馬車轎攆可以直接行到宮內,這點也是華重深恨靖王府的地方,但這次,方到宮門口,我便提出了自己想要走進去的想法,原因麼,我怯場了。這座巍峨的皇宮呈現在麵前的時候,那種壓力隻有自己才能深刻體會。心裏十分沉重,我想,就算是奔赴刑場,有段路途緩一緩,適應適應,也是好的。我隻是個很普通的人,普通的專業,普通的容貌,普通的家世,一切都很平常,即便這一世獲得了相較而言更好的,卻也背負了相應的枷鎖。我很清楚,這種時候我該不畏懼一切,不管別人如何說,隻管做好自己,可是,想法是想法,現實是,我做不到。我是個很好的理論家,卻是個極差的實踐家。我做不到對這一切毫不在意,做不到對即將麵對的場麵不怯場,前世我甚至沒有經曆過任何稱得上大的場麵,這樣的自己,如何能在一個王朝最大的權勢之地做到不動如山?緩緩走在道上,鞋子踩下去發出輕微的沙沙聲,身邊經過的宮女太監遠遠行禮,行雲擔憂的將我環在懷中,“芊芊,不想去就不去了,我們回去吧。”溫暖的感覺讓我心下放鬆了些,他自是願意隨著我的,隻是,“為什麼不去?”我看著他,麵上直笑,心下卻是有些發暈,“以後總是要麵對的,早些習慣了,今後也能少幾分折磨,行雲,我想站在你身邊,無憂無慮的天空固然美好,可是若是自己一分努力都沒有付出,我會不安。”若是所有的苦難都由他來扛,那,要我何用?他依然滿麵憂心,“可是你。。。。。。你不用勉強,他想對付靖王府不是一日兩日,參不參加宮宴沒什麼差別。”是沒差別,可是如果這次我怯場,我退縮了,那今後每次我都會退縮,都會下意識想避開,長此以往,我拿什麼來配身邊這個人?一個一無是處的自己,憑什麼被冠以靖王妃的稱呼?即便他不介意,我也會介意,準確來說,我很介意。“行雲,我想去。”他看我的目光盡是心疼和無奈,“好,想去我們就去,一會兒要是撐不住了告訴我,我們回家。”家,這真的是個很溫暖的字,溫暖到我曾一度不敢說出口。既然身後還有個家,那,這片修羅場,就更該闖一闖了,什麼天下大義什麼百姓蒼生於我而言都太過遙遠,我想變強,不為別的,隻是為了靖王府,為了那個我們共同的家。
從宮門到舉行宮宴的宣和殿很遠,我估算了時間提前來,卻沒想到這麼遠。聶兒和妁兒很是安靜的跟著,秦越自進了宮便不見蹤影,跟在身後的換成了另一個一身黑衣的男子,想來該是隱衛吧,隻有他們的身手,才能在皇宮這種地方不動神色的置換位置。一路行來,目光所及皆高牆深院,白茫茫的一片倒是有些蕭條之意,我半偎著身邊的人邊走邊看,心跳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快到我有些承受不住。
“靖王,王妃。”前方突然傳來的聲音徹底撕毀了最後一抹束縛,我隻覺得腦中一片混沌,身體不受控製的一軟,整個人差點跌倒,行雲連忙扶住了我,看向前方。那個聲音頓了頓,似乎很是驚訝和歉疚,“是本宮嚇到王妃了嗎?本宮唐突,真是抱歉。”我鎮定了些,隨著行雲的目光,就見前方站立一名男子,麵帶擔憂的看過來。我清楚的記得,那天他披了一件紅楓紋純白鑲絳色邊的大氅。他很年輕,看起來不過十八九歲,臉色微微蒼白,那是種長期病弱下深入骨髓的蒼白。他整個人氣質縹緲如江南煙雨,朦朧而虛幻,顯得很不真實,就連他的聲音,也輕柔至極,通俗些說,很是有氣無力。他身後跟著同樣一身黑衣的人,那名。。。。。。該是侍從吧,額間綁著一根黑色帶子,相貌冷硬,麵色冷硬,氣質冷硬,和氣質縹緲的他站在一處,十分不搭。行雲的聲音聽起來很是平靜,“二皇子怎會在此?”二皇子,恍惚間我想起聶兒提過,二皇子華遙,是當今皇帝華重的第二子,生母為不得寵的襄嬪,出生便身體極弱,自小深居簡出,在整個燁國都沒有幾分存在感,還是元姐姐回府宴時第一次出現在公眾場合,後又傳出過了十五便會開府,這才在眾人麵前有了幾分存在感,原來,這個人便是華遙嗎?他的神色依然歉疚,“本宮想著離宮宴還有一些時候,便想到處走走,沒想到倒是驚嚇了靖王妃,實在是抱歉。”短短幾句話,這是第二次抱歉,這位皇子,還真是。。。。。。奇特。行雲依然是不溫不火的樣子,“二皇子言重了,今年的宮宴二皇子也要參加?倒讓本王很是驚訝。”華遙笑了笑,目光落在我身上,弄得我有些莫名其妙。“本宮過段日子就要開府,總該出來見見人了不是?皇子殿裏安安靜靜的待著固然好,但若長時間如此,本宮都要懷疑自己是隱士高人了。”“隱士與否本王不清楚,高人是有的。”行雲說完這話,微微低頭看我,整個人瞬間柔和了不少,“麵色好多了。”是嗎?我看不見自己的麵色,但想來是這一番胡亂思緒,打消了些緊張感。“靖王和王妃怎麼徒步而來?”行雲沒有看他,隻是動作輕柔的幫我把風吹亂的發絲順好,“轎攆乘多了,反倒忘了徒步的樂趣。”“這樣啊。。。。。。”他輕笑,漫不經心攏了攏身上的大氅,似乎覺得有些寒意,“今日的宮宴,可是會很熱鬧。”聽到這話,我有些好奇了,“如何熱鬧法?”聽見我說話,他衝我微笑,聲音不疾不徐,“多了元府孫小姐和本宮,必是要熱鬧的。”。。。。。。這話,我不知道怎麼接,隻能沉默。倒是行雲似乎明白了些什麼,朝他點頭,“多謝二皇子的提點。”華遙隻是笑著,不再多言,頷首回禮,道了聲告辭,便緩緩往前方走去,我目送他往我們的來路而去,心裏有些複雜。他們剛才說了些什麼,我絲毫沒聽懂,真的差得太遠了。。。。。。這個人,是我醒來以後見到的第二個掌權者,也是第二個,我沒有任何惡感的掌權者。那身白底紅楓鑲絳色邊的大氅在一片銀妝裏,顯得熱烈而孤寂。